趙璟琰臉色一怔，隨即冷哼道：“父皇，莫非又有人在您耳朵邊嚼舌頭了？”

    “胡鬧，這話也是你該混說的？”

    “自然不該兒臣混說，可偏就有些人，整日界的盯著兒臣的這些個(gè)事兒，一刻都不得消停，若真逼急了兒臣，兒臣再往江南走一遭。”

    “孽子！”寶慶帝聲音如冰。

    趙璟琰神色沒有半懼怕，反扯了聲音道：“兒臣一不爭(zhēng)名奪利，二不弄權(quán)作勢(shì)，就想做個(gè)閑散王爺，偏就這樣了，還有人盯著兒臣的終身大事不放。父皇！”

    趙璟琰一撂衣袍，直直的跪了下去，“您可得為兒臣作主啊?！?/br>
    寶慶帝被他這一通說，臉上哭笑不得，道：“你可知朕要說什么？”

    “說兒臣的婚事啊？”

    “老八啊！”

    皇帝嘆了一聲，干脆完全閉上了眼睛，不去理會(huì)他，似乎陷入了沉思。

    趙璟琰眼中閃過光芒，卻癱倒在地頹然道：“父皇，難道兒臣弄錯(cuò)了？”

    無人回答。偌大的寢殿里，一片寂然。

    趙璟琰也不急，索性將頭靠到了榻邊，一副癩皮狗的樣子。

    計(jì)久，皇帝復(fù)又睜開眼睛，低頭看了看榻邊那個(gè)黑發(fā)的腦袋，伸出手輕輕拍了兩下，如一個(gè)溺愛孩子的父親一般。

    “你十八，蔣家的該十九了?！?/br>
    趙璟琰微微征住，一顆心開始忽上忽下。父皇突然問起弘文來，到底是何用意。

    “聽說，他看中了顧府的六小姐？”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讓趙璟琰心頭一凜，嘴角牽起冷笑。前腳剛剛得到消息，后腿就有人把這事捅到了父皇耳中。好快的耳報(bào)??！

    略思片刻后，他道：“回父皇，兒臣也是剛剛聽說?！?/br>
    寶慶帝略一仰頭，道：“聽說是蔣家派了媒人上門?”

    一代帝王，竟然問起小兒女的婚事來，這讓趙璟琰眼睛有些干澀，他來不及揣摩這話中的深意，打太極道：“婚姻之事，多半該有男方主動(dòng)?！?/br>
    “噢？”寶慶帝只是答了這一個(gè)字。

    趙璟琰手收漸漸滲出汗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著從這幾句話中找出些什么。

    忽然，有個(gè)念頭一閃而過，趙璟琰只覺一股寒流沁入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皆成冰涼。

    帝王之心，向來猜忌多疑。顧家是老二的人，蔣家主動(dòng)上門求娶，落在旁人眼中，是向老二伸出了橄欖枝。

    更何況蔣家人的身后，牽扯到的是他，若是此刻有人把這個(gè)事情拿出來作文章……

    一通百通，原是有人想拿蔣家和他祭刀，趙璟琰心中冷笑，靈機(jī)一動(dòng)展顏笑道：“父皇可知這六小姐什么來路？”

    “什么來路？”這一句話實(shí)實(shí)在在的引起了皇帝的興趣。

    “回父皇，這個(gè)六小姐乃顧府二房嫡出的小姐，自娘胎出來便得了癡傻之病，去年冬天，剛剛被人治好?！?/br>
    寶慶帝眉頭緊皺，似乎有些不大相信，“竟然是這么個(gè)人物？”

    趙璟琰漆黑的眸子一瞇，心底似乎做出了一個(gè)重大的決定，他展顏一笑。

    “父皇有所不知，六小姐的生母姓錢，她的姨母原是名滿京都的女醫(yī)，老祖宗從來只吃她的藥。這回顧府進(jìn)京，老祖宗念及舊人，常把人接過去玩?！?/br>
    寶慶帝幽深如潭的目光看向兒子，趙璟琰身子一顫，強(qiáng)壓心頭的恐懼，目光對(duì)視上去。

    一晃六年，無人敢在皇王跟前提起這個(gè)姓，既然今日事已至此，他倒想試一試，六年過去了父皇他……到底是個(gè)什么反應(yīng)。

    更何況與其遮著掩著，倒不如把事情攤在桌面上說，方顯得蔣家坦坦蕩蕩。

    于是，趙璟琰痞賴一笑，撇了撇嘴道，“父皇也知道，弘文他多少有些不堪，估摸著那府里也是沒辦法，一來替弘文找個(gè)媳婦，二來能照顧下故人的侄女。”

    皇帝眉眼一松，厲聲道：“這老太君也真是會(huì)瞎點(diǎn)鴛鴦譜，一個(gè)瘋女，哪里配得上蔣家。胡鬧?！?/br>
    這一聲罵，反倒讓趙璟琰長(zhǎng)松一口氣，他撇撇嘴道：“誰讓老祖宗是個(gè)性情中人呢，更何況年歲大了，哪顧得了那么多?！?/br>
    “這個(gè)老太君！”

    寶慶帝重重嘆出兩口氣，“朕是拿她一點(diǎn)辦法也沒有?！?/br>
    “父皇，老太君年歲大了，過年那陣差點(diǎn)就……兒臣……”趙璟琰及時(shí)的滴出兩滴淚來。

    寶慶帝心中微微一動(dòng)，擺手道：“罷了，罷了，朕隨她去吧。來人！”

    “皇上有何吩咐？”李公公推門而入。

    “你親自挑選兩支三百年的老參，替朕老太君送去。上回番國(guó)進(jìn)奉來的龍頭拐杖，也替朕一并賞了去?！?/br>
    “是，皇上。”李公公心中微驚，卻恭敬應(yīng)下。

    趙璟琰看著李公公退走的背影，雙目射出異樣的光芒。來而不往非禮也。

    他忽然冷笑著昂起頭，道：“父皇，您也別怪兒子不肯成親?！?/br>
    “這話從何說起?！?/br>
    “不過是弘文說個(gè)親，媒人前腳剛走，事情就傳到了您的耳中，這耳報(bào)也太快了些。您還是把兒子和弘文派去江南得了，要不去江南去西北守大軍也好，省得一天到晚被人猜忌，連條活路都沒有?！?/br>
    寶慶帝一聽這話，氣得拿起手中的道珠向趙璟琰砸了過去。

    趙璟琰拿起道珠，往手上一纏，嬉皮笑臉道：“父皇，這東西賞了兒臣吧，兒臣還約了亭林去萬花樓呢，就不陪父皇您用粥了。父皇若想兒子了，再讓人來請(qǐng)?！?/br>
    趙璟琰一邊往外走，一邊還回頭道：“父皇，記得替兒臣作主啊，兒臣和弘文沒活路了。”

    “你……你個(gè)孽障！”寶慶帝嘴里罵著，眼角卻有笑意。

    李公公恭著身進(jìn)來，“皇上，貴妃先前送來的山藥粥，奴才已經(jīng)讓人熱了，皇上要不要用一些?！?/br>
    寶慶帝目光微微一閃，淡淡道：“朕今日不想用粥，倒了吧?！?/br>
    “皇上？”李公公一驚。

    寶慶帝冷聲著，道“今日朕想去皇后宮里用膳。”

    ……

    永春宮里，明春站在貴妃身后，替她梳妝打扮。

    按以往的慣例，貴妃送粥，皇帝再忙，也會(huì)來永春宮略坐一會(huì)。算算日子，皇上已有一個(gè)多月未曾過來了，明春不免要多用些心思。

    擦好胭脂水粉，明春贊嘆道：“娘娘打扮起來，真是好看?！?/br>
    殷貴妃湊近了，對(duì)著銅鏡照了幾下，纖纖玉手撫上眼角，“年歲不饒人，本宮這眼角不知何時(shí)，也起了皺紋了?！?/br>
    明春放下玉梳，笑道：“娘娘麗質(zhì)天成，就算長(zhǎng)了皺紋，也明艷不可方物?！?/br>
    “嘴真甜?！?/br>
    一雙鳳目微微揚(yáng)起，說不出的嫵媚動(dòng)人。殷貴妃笑道：“去，看看皇上到哪兒了？”

    “回娘娘?！庇行m女低著頭進(jìn)來。

    “何事？”

    “皇上往怡春宮去了?！?/br>
    “什么？”殷貴妃猛的起身，眼中透出凌厲。

    小宮女嚇得腿一軟，跪倒在地。

    明春暗道不好，忙朝小宮女?dāng)[擺手示意她離開，自己則附在貴妃耳邊低語幾句話，也匆匆退出去。

    不短短短須臾，明春去而去復(fù)，低聲道：“娘娘，打探清楚了。皇上剛剛在長(zhǎng)樂宮召見了壽王，質(zhì)問了幾句。壽王三言兩語，把就事情給圓了過去。”

    殷貴妃拔下頭上的鳳簪，想狠狠的摔在手里，卻頓住了手，臉色變了幾變，餡入了沉思。

    許久，她輕輕一嘆道：“此事，是我魯莽了，竟忘了蔣家不比別家，簡(jiǎn)在帝心?！?/br>
    明春打量貴妃神色，道：“娘娘，奴婢還打聽到，跟蔣家說親的是咬傷賢王爺?shù)娜??！?/br>
    “竟然是那個(gè)瘋子！”殷貴妃一口銀牙咬碎。

    她收到消息，說蔣家和顧家有意結(jié)親，心中驚了一跳，這兩家要是攪和在一起，老二那頭豈不是又添了助力。于是借著送粥的機(jī)會(huì)，在皇上面前滴了幾滴眼藥水。

    誰知，說親的竟然是個(gè)瘋子，怪道皇帝要去怡春宮，一個(gè)瘋子能成什么事。殷貴妃心中涌上后悔。

    明春不敢接話，另起了話頭道：“娘娘，皇上剛剛賞了蔣家老祖宗兩只上好的老參，和一支外番進(jìn)貢的龍頭拐杖?！?/br>
    殷貴妃冷笑，道：“還是那個(gè)死了的有福氣啊，被皇上常常惦記著。傳我的話，永春宮的人最近，都給我低調(diào)些。”

    “是，娘娘?！?/br>
    “這個(gè)老八……”

    殷貴妃恨得咬牙切齒，“果然是皇帝的心肝兒寶貝?！?/br>
    “娘娘……”明春在一旁小聲提點(diǎn)。

    殷貴妃會(huì)意，斂了神色道：“替我把妝都卸了吧?！?/br>
    “娘娘，剛裝扮上的……”

    “女為悅己者容，裝扮的再好，沒有人看，有什么用?！币筚F妃輕輕一嘆，嘆聲中帶著蕭索。

    ……

    趙璟琰拾級(jí)而下，臉上帶著怡然的笑，走到宮門口，他甚至與守宮門的士衛(wèi)談笑了幾句。

    然一進(jìn)轎子，笑意頓時(shí)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凜冽之氣。

    “弘文呢？”

    “回爺，七爺騎馬走了?！卑㈦x覺察到主子的怒意，不敢玩笑。

    “趕緊把人給我追回來，快！”趙璟琰厲聲道。

    阿離一愣，忙一抽馬背，疾馳而去。

    “來人。”

    “王爺有何吩咐？”隨身的侍衛(wèi)忙上前。

    “替我把今日父皇見過的人，打探清楚?！?/br>
    “是，王爺！”

    “回府，讓李卓他們?cè)跁亢钪??！?/br>
    “是，王爺。”#祝書友們情人節(jié)快樂，方方以實(shí)際行動(dòng)表示，今日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