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回清明夜談心
蔣弘文抱胸無可奈何的笑笑,“不必看我,事實上我也被蒙在鼓里,冤得很,冤得很啊!” 青莞嘴角微揚,把目光滑開,回到趙璟琰身上。 后者神情一頓,道:“媒人剛從顧府出來,宮里便得了信。父皇把我喚去,質問我蔣家與顧府的親事?!?/br> 青莞神色瞬間冷凝,她似乎忽略了什么東西……沒錯,她忽略了顧家背后的老慶王,老慶王背后的瑞王。 如果蔣,顧兩家聯(lián)姻……青莞心中一驚,深吸一口氣,道:“皇上他……倒也看得起我?!?/br> 這話一出,趙璟琰知道她已然明白這事背后的蹊蹺,心中微微贊嘆,她到底是聰明的。 “青莞定不知道那一日,我仿佛在地獄里穿行了一回,渾身冷汗凜凜。” 湖風吹起男子的衣角,月色彌漫在他周身,青莞看到的,是他臉中的一抹痛意。 “自小我從小受恩于蔣家,老祖宗待我如親孫子。一個小小的婚事,竟惹得四方大動,令帝王起疑,差點將我與蔣家盡數(shù)折去?!壁w璟琰想著當日情形,心有余悸,痛意再深三分。 青莞低語,“其實,你只要將我的身世,瘋病如實的擺在皇上跟前,便可消去皇上的疑心?!?/br> 人都說比干有顆七竅玲瓏心,這女子真不止有七竅呢。趙璟琰心中一動,向前踱了兩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正如青莞所言,我如此說了,父皇也確實消了疑心。只是有一便有二,有二還有三,我能打消父皇的一次疑心,卻不能次次都打消。” 青莞心頭一震,脫口而出,“所以王爺不想夾縫里求生存,而是想賭上一賭?” 聰明! 趙璟琰不由為眼前的女子叫了一聲好。不過他這個賭不是為自己,而是為兄長。 趙璟琰伸出手,對著天上的弦月,似要握住這月,這山,這水,這天地萬物。 月光如水,照著他的手指根根分明,整個天地間都泛著淡淡的霸王之氣。 “你說對了,我確實想賭一賭,押上身家性命,賭這千里江川,萬里河山,盡納手中?!?/br> 趙璟琰猛然回首,“還有兌現(xiàn)你我初見時的諾言?!?/br> 顧青莞忽然眼底發(fā)熱,別過身去。 六年來所有的一切,為的只是有個身居高位的人,對她說這樣一句話,錢家,盛家冤死的亡靈,你們聽到了嗎? 她做到了。 眼前的這個男人,絕非泛泛之輩,他紈绔的皮囊下面,有著最精明的頭腦,最縝密的思維,最驚人的算計,這樣的男人一旦生了野心,便會如猛虎出獸。 恍惚中,青莞用力咬了咬唇瓣,疑心自己不會是身在夢中吧。一只手輕輕落在她的肩上,她渾身一顫,迅速避開。 趙璟琰手僵在半空,心中空蕩蕩的,說不出的滋味。她太瘦了,隔著衣服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骨頭。 青莞調整心緒,輕巧轉身,道:“亭林和我說這些,到底是為了什么?” “你來幫我?!?/br> 趙璟琰直白的說出,沒有一絲隱瞞,“青莞,只要你肯幫我,你要的東西,早晚我都會給你。” 好! 青莞抑不住的激動,只差一點喊出。他知道她要什么,他統(tǒng)統(tǒng)知道。 只是她不能輕易的喊出,她必要再確定他的心意。 “亭林,你確定你要賭?而不是一時的玩笑?” 這小丫頭不信?趙璟琰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我以我死去的母妃發(fā)誓。” 顧青莞嫣然一笑。這一笑美得如塵世間的精靈,令身邊的男子心頭一蕩。 “好,我答應你!” 春風拂面,風干了趙璟琰額頭的一層薄薄冷汗,他伸出手放在青莞面前。 “君子一方,駟馬難追,你我擊掌為盟?!?/br> 青莞沒有半分猶豫,伸出手正要去擊,卻被趙璟琰一把握在手中。 登徒子,這廝難道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嗎?青莞輕輕掙開,“王爺下一步打算如何?” 她的手小小的,還真軟,只是微微有些涼。趙璟琰回過神,道:“先不談打算,今日有一出好戲,你要不要聽聽。” “亭林請說?!?/br> 趙璟琰指了指地上兩個墳塋,“此處陰森恐怖,我們沿河邊走走如何?” 青莞微微一笑,輕巧的邁開了步。趙璟琰含蓄一笑,緊跟而上,語調低沉的將今日所發(fā)生的事情,合盤托出。 月影將兩人的身形拉得長長,灑下無數(shù)光點。湖邊的空氣帶著淡淡的薄霧,繞在兩人周身,似夢似幻。緊隨其后的蔣弘文看著他們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 半盞茶后,青莞頓住腳,秀眉蹙得緊緊。 京城之中,最有權勢的四個男子為了她大打出手,并且鬧到了皇帝跟前……看來這個清明不僅是鬼熱鬧,連人也很熱鬧啊。 不過,這砸人牌匾一事,絕非沖動之舉,必是有用意的,青莞抬眼道:“亭林此舉意在何處?” 趙璟琰正要回答,卻見月光下女子的耳廓線條柔美,浮著一層細小的絨毛。 他心中一動,彎腰低下頭,湊到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青莞耳朵發(fā)熱,心神卻被他的幾句話吸引住,并未多想。 趙璟琰心滿意足的直起了身子,笑道:“青莞覺得此計如何?” 顧青莞望著對面俊朗的男子,心中生出一絲后怕,幸好幸好,這個男人與她并肩,若是敵人,只怕是這世上最難纏的敵人。 “此計甚好。明著向瑞王投誠,暗下聯(lián)合賢王,先將強敵除去,然后與賢王分庭抗禮,鹿死誰手,端看各人本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亭林如何取信于賢王?如何除去瑞王?”青莞一擊即中。 趙璟琰苦惱的撫了撫頭,“尚未想好,想正請你幫著一道想想。” 青莞忍不住想笑了。 這家伙真是有持無恐。沒有后手,還敢鬧得天翻地覆,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她搖搖頭道:“此事容我細細琢磨一下,并非一朝一夕能成,必得緩緩圖之。” “你說得很對,我愿意步步為營,而非急攻進利?!?/br> 青莞心中有淚想要落下。這男子穩(wěn)扎穩(wěn)打,腳踏實地,假以時日,必可成為一代明君。 趙璟琰心中大石落地,又恢復了本性,低下頭指了指半邊臉道:“今日挨了一記巴掌,太慘了,你快把那些好玩藝拿些給我。” 青莞細看兩眼,才發(fā)現(xiàn)他的臉微微腫著。想著此子齜牙必報的個性,心道只怕那兩人更慘?!?/br> 她從懷中掏出一方小綠瓶,道:“身上只帶了這個,若要更好的,讓阿離來拿。天色不早了,回吧?!?/br> 趙璟琰深看她一眼,道:“三五日內,蔣家媒人會再上門,如果不出意外,顧府必會應下。你有何想法?” 青莞不料他有此一問,思了思道:“蒙老祖宗厚愛,無甚想法?!庇邢敕ㄒ膊荒芨阏f啊。她在心中補了一句。 趙璟琰眸色一暗,笑意仍在臉上,“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你說?!?/br> “待我禁足之期滿后,我想請你幫我看個病人。” 青莞心思微動,道:“可以。” …… 事已談妥,兩人原路走回,蔣弘文指了指天上的月亮,示意趙璟琰離去。 青莞看了看他的容顏,目光有些不自然的撇開。老祖宅亂點鴛鴦譜,非要讓她嫁到蔣家,這會鬧到了皇帝處,自己再輕舉妄動便有些不合適了。 “亭林,我與七爺有幾句話要說?!?/br> 蔣弘文指了指自己,臉上微有詫異,目光滑向趙璟琰。 后者抿起嘴角,將懷中扇子拿出來,搖了兩下后,眼睛在兩人面上瞄過,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道:“你們聊,我去給錢、盛兩家先人行個禮。” 青莞待他走遠,心底轉了幾個回旋,開口道:“老祖宗厚愛,我若推辭便辜負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祖父已決定應下這門親事。” 蔣弘文苦笑,一語雙關道:“我們倆似乎都沒有選擇的余地?!?/br> 這句話說出來,青莞眼睛亮了??磥硭彩遣辉敢獾?,那么事情就好辦了。 “七爺,此時沒有選擇的余地,不代表以后沒有。我將將十四,若要成婚,多半是兩年后。兩年說短不短,說長不長,不過能做的事情很多?!?/br> 蔣弘文微驚,呵呵干笑兩聲,道:“六小姐所言極是?!?/br> 青莞沉默了片刻,淡然道:“我會配合七爺把這戲演好的?!?/br> 蔣弘文更是震驚。心道不演好也得演啊,某人在邊上虎視眈眈的看著,他便是生了什么想法,也沒那個膽啊,不過是權宜之策罷了。 “六小姐放心,我雖是個混人,戲演得卻還高明?!?/br> 聰明人之間,話只說一半,便可知內里乾坤。兩個相視一笑,笑意爽朗。 蔣弘文的笑里,帶著一抹壞意,他眼珠微轉,真誠而又親切道:“擊掌為盟吧,你我心里都能安心?!?/br> 青莞莞爾一笑,一臉輕松的嗯了一聲。 兩手相擊,發(fā)生清脆的一聲,在寂靜的夜里分外清晰。 一道灼人的視線如箭一般射過來,帶著凌冽,青莞渾然不知,輕聲細語說著話。 蔣弘文眉挑高三分。好濃的殺氣,某人心底冒酸水了,不錯,不錯,這一掌能報當日一腳之痛,劃得來,劃得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