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璟琰微不可察的點(diǎn)點(diǎn)頭。眼角似有濕意。

    “師父他老人家對我們?nèi)瓙坌模荒芡膊桓彝?。盛家的幾個(gè)兒郎，都是我們倆的兄弟，一道玩耍，一道練拳，朝夕相處。這仇，也在我與弘文心中。”

    盛方眼中涌出光亮，突然起身跪下，正色道：“太子爺，我替盛家……”

    趙璟琰立刻將他扶起，道：“你叫什么，族中排行第幾。我與盛十三最要好，弘文與盛七最要好，他們都自稱七爺?！?/br>
    盛方閉上眼睛，胸口起伏兩下，隨即又睜開，將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虔誠道：“我排行十八，父親為我取名盛方。”

    “盛十八，盛方，好名字！”

    趙璟琰扶他坐下，舉杯道：“為這個(gè)名字，你我當(dāng)干一杯。以后我換你十八?！?/br>
    盛方笑笑，一口飲盡，道：“王爺如何知曉我的身份?！?/br>
    “從我的兄長，噢，也是廢太子那里?！?/br>
    廢太子三個(gè)字一出，盛方臉色沉了沉。當(dāng)年，盛家正是因?yàn)樗囊恢贾家?，才滿門覆滅。

    趙璟琰低語道：“我知道你恨他，可他也是受人所害。當(dāng)年那些事，絕非他所為?！?/br>
    “受何人所害？”盛方神情一動(dòng)。

    趙璟琰輕咳一聲，“我與兄長一致認(rèn)為是老齊王，心頭又有幾分不確定?！?/br>
    盛方想著那一方被血浸潤的帕子，蹙眉無語，思忖片刻后，他決定隱下此事。

    他并非是個(gè)聰明的人，斬殺敵人，行軍打仗在行，若論算計(jì)，絕非皇族中人的對手。

    太子與他師從一脈，又對青莞情深意切，但他的身份終究是太子。所以，他不得不多個(gè)心眼。

    趙璟琰并沒有注意到盛方眼中一閃而過的戒備，道：“此次歸京，鎮(zhèn)西軍你需幫我看住。我總覺得突厥一事藏著蹊蹺?！?/br>
    “太子請放心?！?/br>
    盛方鄭重點(diǎn)點(diǎn)頭。這事兒并不需要太子交待，他也會去做。

    這幾次與突厥交鋒，打擊到的全是突厥的游兵散將，而且他們在暗中查探細(xì)作一事，也發(fā)現(xiàn)有些細(xì)作已完全的漢化，根本分不出他們是突厥人，還是漢人。

    趙璟琰見他點(diǎn)頭，一顆心沉沉落下。

    他一走，鎮(zhèn)西軍的將軍之位懸而待之，父皇并未派人過來，說明他已放權(quán)，這個(gè)人選將由他抉擇。

    盛方入軍時(shí)間尚早，資歷還淺，其身份又不能明示，故不是最佳人選，而縱觀兵部諸將，還真沒有一個(gè)能盛任的。

    可悲??！

    盛家一倒，堂堂大周國，連幾個(gè)行軍打仗的能人都沒有，可見兵部這些年在蘇青的手中，成了一堆廢柴。

    與其弄個(gè)沒本事的人來，倒不如讓盛方暫行將軍一職，等他回京與父皇細(xì)細(xì)商議后，再作定奪。

    兩人又細(xì)細(xì)商議了一通軍中的排兵步陣后，兩壺酒已喝盡。

    盛方看著微熏的太子，心知肚明這一場酒，才剛剛開始，有一個(gè)人從頭至尾，他都沒有提及。

    果然，趙璟琰又命阿離端了一壇酒，換了大碗上來。

    “十八，你可有書信，要我?guī)Ыo她？”

    盛方點(diǎn)點(diǎn)頭，從懷中掏出一封已然封了口的信，“請?zhí)訝斀唤o青莞。我在這里一切都好，請她不必?fù)?dān)心?！?/br>
    趙璟琰看了一眼手這的信，復(fù)塞進(jìn)懷中，兩人端起碗，一干而盡，心中都感覺到了一陣痛快。

    趙璟琰朗笑道：“這三個(gè)月，我將自己忙得像條狗似的，倒床就睡。你可知為何？”

    盛方笑道：“可是因?yàn)樗?？?/br>
    “正是因?yàn)樗?。?/br>
    趙璟琰不由放柔了聲音，“想起，便覺得心口痛，索性就不想了。好在，再過些日子就見到了，你說我該如何見她？”

    盛方眉頭緊皺，想了想，道：“我不知道太子該如何見她，我只想問，你與她的事情，要如何收場？”

    趙璟琰如夢初醒，猛的睜大了眼。

    這個(gè)問題再一次被提及，像是一把利箭穿透了自己的胸膛，他感覺到了痛意。

    “太子爺，我是個(gè)孑然一生的人，這輩子只有這一個(gè)妹子。你也知道盛家人極為護(hù)短，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希望你好好待她?！?/br>
    趙璟琰端起碗，認(rèn)真道：“你放心，不管如何收場，必不負(fù)她?！?/br>
    “干！”

    “干！”

    飲罷，心中升起幾分豪情來，趙璟琰想著那個(gè)人兒，笑道：“對了，你們當(dāng)初，是怎樣遇見的？”

    盛方看著他迷離的眼神，笑道：“說來也巧，我受傷，她治病，就這么遇見了?！?/br>
    趙璟琰已經(jīng)醉了，沒有聽出這話中的漏洞，興奮道：“她怎么替你醫(yī)治的？”

    “她說她從鬼門關(guān)把我救上來的?！?/br>
    “當(dāng)時(shí)，你脫光了沒有？”

    “嗯！”盛方黝黑的臉上浮上紅云，咬牙道。

    趙璟琰指著對坐之人，哈哈大笑，“你竟然……也……被她……”

    盛方臉色更紅，“你不也是?！?/br>
    趙璟琰湊近了，低語道：“你那時(shí)候啥感覺？”

    “沒啥感覺，我心無雜念。”

    趙璟琰搖搖頭，“我與你不一樣，我在想，她看了我的身體，就得對我負(fù)責(zé)……我還在想，這個(gè)女子要是取回家，這輩子該如何有趣，我更想……”

    雪越下越大，踩在腳下錚錚有聲。

    阿離掀了帳簾一角往里瞧，見爺?shù)哪樕厦硷w色舞，正與胡勇說著他與六小姐初識場景，嘴角微微揚(yáng)起笑。

    放下簾子，他踏雪而行。

    天快亮了，明日就是歸期，他要去看看馬喂飽了沒有，干糧準(zhǔn)備好了沒有。

    此刻，風(fēng)已漸定，只剩下漫天的大雪寂靜落下。

    ……

    太子即將歸京，宮中上下忙成一團(tuán)。

    府已然修繕一新，只等太子歸來挪過去，欽天監(jiān)連黃道吉日都已擇好。

    隨著這日漸漸臨近，顧青莞的心，像是被什么撓過似的，有些飄忽，仿佛小雀兒撲騰著跳來跳去。

    黃瓦，紅墻。

    雪后的皇宮，一片素白，分外寂靜。

    這一傍晚。

    青莞于宮中用罷晚膳，便有皇帝跟前的人來請。她理了理衣袍，慢步入了皇帝的寢殿內(nèi)。

    內(nèi)殿里，皇帝半倚半坐在榻上，李公公立于榻下，正將藥奉上。

    青莞上前，如常一般跪著請脈。

    皇帝放下手中書冊，指了指扔在地上的一本奏章道：“女醫(yī)替朕撿起來?！?/br>
    顧青莞依言撿起，奉過頭頂。

    寶慶帝沒有接，道：“你替朕看看?！?/br>
    顧青莞翻開奏章，目光輕掃，心中漸明。

    “女醫(yī)看罷有何想法？”

    顧青莞思了思道：“青莞不敢妄議。古言說得好，成家方可立業(yè)，太子妃一位也確實(shí)該定下來了?！?/br>
    “女醫(yī)瞧著工部尚書府的么小姐如何？”

    高家？青莞笑道：“出身大家，貞靜幽賢，極好?！?/br>
    “嗯！”寶慶帝掀起眼皮輕輕看了她一眼，道：“去吧！”

    青莞臉上一派平靜，起身退出內(nèi)殿，剛一抬頭，卻見貴妃的攆駕緩緩落地。

    她停下身形，上前行禮。

    殷貴妃冷冷看著她，嘴角泛起一抹譏笑，眼皮微微一揚(yáng)，揚(yáng)長而去。

    青莞抬頭，恰好看到一抹消失在殿門口的紅色衣角，眸中不由閃了閃。

    太子之位旁落，貴妃惱了一陣，便如常統(tǒng)理六宮事宜，對皇上也無半分怨恨，每日晚間必?zé)趿烁魇窖a(bǔ)品，為皇帝調(diào)整身體。

    賢王在府中大鬧了一通，足足有半月不曾出門。過后便有些消極怠工，衙門里的事有一日，沒一日，百官也不敢言。

    賢王府算是徹底的冷清了下來，有幾個(gè)謀士怕受牽連，索性借故離去。

    賢王受此刺激，更多的用在了吃喝玩樂上，并迅速與閑散王爺老肅王打成一片。太子府修繕，他也奏請皇帝要將府邸重修。

    寶慶帝對這個(gè)兒子心有虧欠，御筆一揮，準(zhǔn)了，并從國庫中撥了銀兩。去過賢王府的人都說，王府修繕的比那太子府還精致，華貴。

    青莞想至此，不由淡笑。成王敗寇，就算他將府邸修得如皇宮一樣，也只能是個(gè)王府。

    ……

    冬日的夜，來得很快。

    今日她當(dāng)值，只能歇在宮中，青莞跟在兩個(gè)宮女身后，沿舊路折回院子。

    有風(fēng)乍起，吹動(dòng)了她的黑發(fā)，高高飛舞起來。

    衣是素色，簡簡單單的一襲官袍，襯得她的身形有幾分消瘦，眼角的媚態(tài)卻更盛了，有種素艷參半的對比。

    入了院子，里屋燈亮起來。

    “女醫(yī)要洗漱嗎？”

    青莞看了看時(shí)辰，“不必了，你們下去歇著罷?！?/br>
    宮中不比外頭，葉青，葉紫她們進(jìn)不來，隨身侍候的都是宮里的宮女。她素有左性，不喜陌生人，故常常自己動(dòng)手。

    洗漱好，青莞從書案上拿了本醫(yī)書，于燭下細(xì)看，正漸入佳境，忽然，燭火跳動(dòng)兩下，滅了。

    青莞驚了一跳，正要起身，耳邊傳來細(xì)微的呼吸聲。

    淡淡的，輕輕的，有幾分急促。

    有人！

    青莞的頭皮一陣?yán)淅涞穆椤?/br>
    是敵，是友？

    還未等她指尖的銀針露出來，一雙長臂自后背環(huán)了過來，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

    “莞莞，是我！”

    溫?zé)岬谋窍⒎髟谒i上，青莞心中一窒，頓時(shí)有種兵敗如山倒的感覺，身子軟軟的伏向身后的懷抱。#你們的老八終于回來了，下面會有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