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揣摩著這話聽深意，暗自心驚。

    “父皇，你死得好慘??！”

    賢王突然跪倒在地，發(fā)出一聲驚呼，隨即哽咽道：“顧青莞一介女流，哪來的膽子弒君，必是身后有人，請貴妃娘娘明察。”

    蘇青心中一動，即刻挺身而出，“顧女醫(yī)與太子有私情，莫非是有預(yù)謀。”

    此言一出，眾位官員心中咯噔一下，紛紛高鳴濤看去。

    高鳴濤冷笑一聲，“貴妃，賢王，一切僅是口說，而無真憑實(shí)據(jù)，請慎言。”

    殷貴妃眼中露出悲傷，“李公公于昨日觸棺追隨皇帝而去，死前，他親口與本宮說，他對不起皇帝，對不起天下，唯有以死謝罪，一切都是太子的陰謀?！?/br>
    話音剛落，賢王又一聲高喊，“是太子殺了父皇！”

    高鳴濤見賢王之流先生奪人，當(dāng)即大聲道：““李公公乃皇帝最信任的人，他為何要與貴妃說這些，此言還有什么證人?！?/br>
    “那一殿的宮女，內(nèi)侍，都是本宮的證人。”

    殷貴妃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太子伙同顧青莞弒君，十惡不赦，不配為帝。本宮提議另選明君，以固江山。”

    “荒唐！”

    王內(nèi)閣大聲呵斥，“太子乃皇上御口欽定的之人，豈能由貴妃一婦人之言，隨意污蔑。貴妃口中所謂的太子弒君，完全不成立?；噬锨?，太子繼位，順正言順，他為何要弒君，依老臣看，只怕是有人賊喊捉賊，為的只是那張皇位?！?/br>
    王內(nèi)閣聲音又大，中氣大足，加之他一臉威風(fēng)凜凜的表情，瞧著頗有幾分正義之感。

    太子一脈，齊聲應(yīng)是。

    “放肆！”殷貴妃氣急改壞，恨得咬牙切齒。

    高鳴濤高即也怒道：“皇上前日龍馭賓天，貴妃不即刻召告天下，偏將帝崩的消息捂著不放，直至今日才公眾于天下，出于何種目的。貴妃把持皇宮，連一個(gè)蒼蠅都不能飛過，此舉是為掩飾什么，還是要布置什么？”

    “本宮，是為將皇帝的死因大白于天下，遂命張統(tǒng)領(lǐng)暗中徹查。”殷貴妃毫不懼色，“張統(tǒng)領(lǐng)，本宮所言，可有虛？”

    張?jiān)讫埳锨耙徊?，抱拳頭，“貴妃所言，句句是實(shí)。劉兆玉畏罪自盡是真，顧女醫(yī)改藥方是真，李公公自盡我雖不在跟前，但宮中內(nèi)侍，官女都可作證?！?/br>
    高鳴濤再忍不住，冷笑著朝張?jiān)讫埖溃骸皬埥y(tǒng)領(lǐng)有件事怕不知道，太子奉召歸京，一路已遇襲數(shù)次，次次九死一生，這事也是真?！?/br>
    張?jiān)讫埿念^微驚，太子遇襲，誰敢這么大膽？

    “誰要他死？”高鳴濤一聲厲吼，手猛的一指殷貴妃，“誰導(dǎo)演的這場好戲？誰會得利？”

    殷貴妃心頭一慌，目光救求看向始終一言不發(fā)的老肅王，牙齒咯咯顫抖。

    老肅王收到視線，正欲開口，一禁軍模樣的人急急闖入，“張統(tǒng)領(lǐng)，顧女醫(yī)在獄中喊冤，她說她知道真正弒君的兇手是誰？”

    張?jiān)讫堃灰а?，“帶她入殿?！?/br>
    ……

    青莞緩緩走入大殿，她入宮兩年，宮里很多地方都去過，獨(dú)獨(dú)不曾到過這一處。

    殿宇青瓦覆頂，氣勢宏大，帶著森嚴(yán)。這里，是大周國權(quán)利的最中心。

    趙璟瑋看到她，只覺心頭一緊。

    一身素衣已骯臟不堪，披散的長發(fā)沾了塵土，打結(jié)在一起，白皙的臉半邊腫得高高，獨(dú)一雙眼睛依舊黑亮，散著光澤，尋不到一絲慌亂。

    一身的骯臟也敵不過她的容顏，他就喜歡這樣的女子。趙璟瑋心底的欲望，一瞬間被點(diǎn)燃。

    顧青莞跪下，挺直腰學(xué)，撥開散在眼前的一縷發(fā)，“皇上并非因藥而死?！?/br>
    此言一出，滿殿寂靜，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她這個(gè)小小的人兒身上。

    青莞垂首，忽爾一笑，遂又抬首道：“萬事萬物，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乃世間之道，自然之道。有毒藥，必有解藥，解藥，也可能是毒藥。”

    蘇青一看這個(gè)女人，眼中便噴出怒火，“顧青莞，大殿之上容不得你大放闕詞，你在這里裝什么神，弄什么鬼？”

    顧青莞冷看他一眼，“大醫(yī)學(xué)家張仲景的《金匱要略》一書中，提到有四十八種食物不能放在一起食用。如螃蟹與柿子，二者同食，雙倍寒涼易損傷脾胃。長期食之，便會喪命。這，便是相生相克?！?/br>
    蘇青長袖一拂，“你到底想說什么？”

    顧青莞目光向殷貴妃看去，眼中微有深意，“皇上祭天歸來，身子陰虛血虧，殷貴妃便每日煮了宵夜，給皇上進(jìn)補(bǔ)。這個(gè)宵夜中，必有一樣食物，那便是紅棗。”

    “棗能補(bǔ)血，亦能補(bǔ)氣，婦孺皆知?！币筚F妃臉上的表情嫌惡無比。

    顧青莞面上神情逐漸凝重，停頓了片刻道：“貴妃每隔三日，便棄紅棗不用，另煮了清火的湯水給皇上食用?！?/br>
    “凡事不可太過，過猶不及，所以本宮才三日一換，煮些清火的湯水讓皇上清補(bǔ)?！?/br>
    顧青莞心道等的便是你這一句話，“娘娘在這清火的湯水中，加了一味蝦丸子?！?/br>
    殷貴妃心中慌亂，卻強(qiáng)自鎮(zhèn)定道：“皇上食素，葷菜中獨(dú)獨(dú)不忌諱魚蝦，顧女醫(yī)，本宮處處以皇上身子為重，難道這也有錯(cuò)?！?/br>
    眾人見這兩人一問一答，聽得有些云里霧里，不知所言為何，正存疑惑時(shí)，卻聽顧青莞一字一句道，“《金匱要略》中記載，棗子與蝦同食，能置人死亡?！?/br>
    “荒謬！”殷貴妃勃然大怒，“這兩樣?xùn)|西，皇上從未同食過?！?/br>
    顧青莞眼中跳動著光芒，越燃越盛，“雖未同食，可食物入胃，亦可同胃，藥性雖小于同食，可滴水穿石，三月之量，綽綽有余?！?/br>
    “你……你……一派胡言?！币筚F妃兩個(gè)太陽xue突估跳個(gè)不住。

    “皇上生前最后一餐，是用的是貴妃送來的菊花粥?；噬纤貝凼持?，菊花粥更是清熱解毒?！?/br>
    貴妃伸出手來壓住額畔，咬牙切齒道：“你說的沒錯(cuò)，這菊花還是本宮托人從外頭弄來的?！?/br>
    “娘娘是不是在這粥里添了些rou末?！?/br>
    殷貴妃渾身顫抖，冷汗涔涔直下，臉色白得像片紙，“顧女醫(yī)真會說話，皇上素來不吃rou，他聞到rou味便會吐，又怎能食下我這添了rou末的粥。”

    “那是因?yàn)槔罟_他，這rou是蝦rou，而非豬rou。李公公的話，皇上深信不疑，所以即使聞到腥味，也照樣食了幾口?！?/br>
    高鳴濤立即追問道：“豬rou與菊花同食，會怎樣？”

    顧青莞抬首，沖他淡笑，骨子里的冷清與淡漠讓她這笑，有了幾分意味深長的意思。

    “輕則昏厥，重則死亡?！?/br>
    “?。　彼腥税l(fā)出一聲驚呼，頭頂像是被悶雷劈過一般。

    殷貴妃搖搖欲墜，忙一手扶住旁邊的龍椅把手。怎么可能，這么隱秘的事，她怎么可能知道？

    蘇青豆大的汗水從額頭滴落，一顆心都要跳出喉嚨。

    倘若……倘若顧女醫(yī)的話是真的，那么……那么真正弒君的人是貴妃。

    他五官皆已扭曲，厲聲道：“李公公侍候皇上幾十年，對皇上忠心耿耿，又怎會為娘娘所用來謀害皇上。顧女醫(yī)，你這謊話編得也太離譜了些。”

    顧青莞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慢慢挪向一旁靜坐的老肅王，素手輕抬道：“那，便要問老肅王了。”

    谷子，又稱粟；粟又通肅，李公公雖死，卻在棺材底下留下蛛絲馬跡。

    如睛天下了道霹靂，眾人臉上一副見了鬼的樣子，目光都落在老肅王的身上。

    只見他輕輕一笑，緩緩從椅子上站起，又手一合，擊起掌來。

    “精彩，當(dāng)真精彩。本王不曾料到，顧女醫(yī)深陷大牢也能將事情查得八九不離十，倒還是小看了你?！?/br>
    張?jiān)讫埮肯喑?，“老肅王，竟是你在搗鬼，你就不怕……”

    話及一半，張?jiān)讫埻蝗桓杏X胸口忽然一痛，腿一軟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眾人大驚，卻發(fā)現(xiàn)渾身上下連抬起手的力道，都沒有。

    張?jiān)讫埬抗馑南聫埻?，如愿的發(fā)現(xiàn)大殿的四個(gè)角落里，各放著一只銅鼎，而鼎里，裊裊升起白煙。

    無聲無息，無色無味。

    老肅王慢慢踱步走到青莞面前，彎下腰直視著她，粗大的手一伸，捏住了她微尖的下頜，強(qiáng)迫他仰起臉來。

    “顧青莞，你這么聰明，可曾算出下一步，本王要如何做？”

    顧青莞被迫迎上他的眼睛。雙目里，眸光深邃如無窮黑洞，幽遠(yuǎn)難測，隱隱透出一縷暗紫劍光，冷硬銳利，直刺向她過來。

    她根本沒有料到老肅王這么快就撕破了臉，沉吟半晌，苦笑著搖了搖頭，“你會拿下我們，封鎖皇宮，封鎖消息，對外稱顧女醫(yī)和太子舍謀弒殺皇帝，以此發(fā)動兵變?！?/br>
    老肅王目光森然，臉上卻笑瞇瞇道：“竟說到本王的心坎上去了。太子弒父，此生便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然后我用你作餌，逼他放棄江山權(quán)力，你覺得這個(gè)主意怎樣？”

    顧青莞心里咯噔一下，強(qiáng)撐道：“不怎么樣，你太高估我在他心里的地位了，江山與女人，你必選江山?！?/br>
    “是嗎？”

    老肅王面色猙獰，笑道：“本王倒覺得，他是個(gè)癡情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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