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十回提線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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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殷桃紅原本就是戀人,彼此情根深種,兩人在宮中私會,直至有孕。趙雍夢做都不會相信,賢王是他的兒子。 至于于規(guī),那是他另外一個得意之作,一個與妓女茍合的野種,他將這個野種寄養(yǎng)于邊民家中,從小請高人教受武藝,兵法。于規(guī)十四入鎮(zhèn)北軍,十八晉校慰,他暗中照拂,一路提攜。 趙雍因血腥奪位上位,故將皇族中人殺得七七八八,他和齊王是唯一活下來的。 可笑的是,趙雍竟將京畿要地五軍營交于他手,有了這重身份,他能做的事情更多了。 寶慶二十七年,他與突厥密謀設(shè)下一計,此計,只為助于規(guī)一戰(zhàn)成名。 果不其然,于規(guī)“大敗”突厥,趙雍大喜,封他為鎮(zhèn)北將軍,至此,他不花一兵一卒,便將三十萬鎮(zhèn)北軍收入囊中。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然而一切又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時間的更迭,讓英雄倍出,趙雍治下的江山,出了兩個能人,一個是先太子趙璟瓊,一個是盛家大爺盛清。 此二人一文一武,一君一臣,睿智清明,假以時日,他絕不會是這兩人的對手。 于是,他加速了布局。 適逢寶慶帝中年,性情大變,信奉天機道教,漸悔過往所為,一心修道,諸事不聞。 君不作為,則鬼魅從生,權(quán)力之美,讓那些暗中窺視的人蠢蠢欲動。陸皇后去世,秦氏入主中宮,看似對太子關(guān)切有加,實則已在背后暗中布置。 他其實在秦氏重用張華時,就已猜出她的動機,太醫(yī),素來是逼宮,謀殺,陷害,最好的幫兇。 很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父皇在時,素愛看皮影戲,十幾個內(nèi)侍提著線cao縱著一場愛恨離仇的大戲。他要做的,便是那個提線的人。 寶慶三十三年,冬。 寶慶帝偶染風(fēng)寒,請醫(yī)問藥。他從殷桃紅處得到消息,秦氏將伙同張華,在皇帝的藥里添了些東西,然后嫁禍給錢宗方。 他心中一喜,開始行動。 神機營統(tǒng)領(lǐng)劉然是太子的人,他早在幾年前就在劉然身邊布下了暗樁。只有他死了,才能將斬去太子一條臂膀。 他命人出了手,并在書房里留下與突厥書信一封,栽贓陷害這一計,用得頗為成功。 然后,他暗中起五軍營之三宮欲逼宮,更秘約突厥鐵騎,鎮(zhèn)北大軍自虎門關(guān)入京。此為出其不異。 一切,只等錢宗方送上那一碗有毒的湯藥。 然而千算萬算,他算錯了兩個人。一人是趙璟瓊,長期為諸君的歷練,讓他敏銳的感覺到了風(fēng)云變化,并當機立斷召回遠在西北的盛清。 盛清得暗詔后,十分謹慎,將二十萬鎮(zhèn)西軍,留十七萬駐守關(guān)外,帶三萬親兵入京保衛(wèi)皇城,并只用了六天的時間,飛一般的速度到了山海關(guān)。 他得到消息后,驚住了。 二十天的腳程,三萬人整齊化一,日夜兼程,僅用六天,那是何等的紀律與速度。那剩下的十七萬人,足可以以一敵百,擋住鎮(zhèn)北軍和突厥的鐵騎。 可以預(yù)見,他若起事,必敗無疑。既然做不到一舉登頂,那么,就另生順水推舟之際,禍水東引吧。 盛清無召帶兵入京,視同謀反,而且他還知道秦氏有后招在等著趙璟瓊。 就這樣,一封密奏靜靜的落在趙雍枕邊,趙雍剛從鬼門關(guān)前救回來,早就怒意滔天,疑心一起,立即下令查抄太子府,鎮(zhèn)壓盛家軍。 正所謂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 盛家滿門忠烈,義薄云天,錢宗方謀殺生母,醫(yī)術(shù)精湛,這些人他豈能放過。 棋子早已放了,只需輕輕撥動。 屠錢家,滅盛府,廢太子,挫趙雍……一石多鳥之計,他躲在皇后身后,將棋子耍得風(fēng)聲水起。 趙雍廢太子后,暗悔之。 為打帝王的疑心,他上書辭五軍宮統(tǒng)領(lǐng)。 網(wǎng)既然已經(jīng)散了,必要重織,此刻當修身養(yǎng)性,靜候良機,以謀后動。不然一腳踏空,那就萬劫不復(fù)了。 …… 顧青莞跌座在椅子里,面色慘白如紙,所有的恨,所有的痛,都已化作了幽暗晦澀的目光,只余驚嘆。 倘若不是老肅王親口說出,她根本不會相信,眼前這個男子口中所言,會是真的。 這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啊,拿著萬千無辜的人為供養(yǎng),鑄就皇權(quán)霸業(yè)。 那失枉死的,牽連的,含冤的,含恨的,不甘的人,到最后只是他步入天堂的踏腳石,這人當真如畜生無異。 眼中沒有一滴淚,八年過去了,這淚早就化成了恨,在她心底生了根,發(fā)了芽。 她此刻,多想手中有一把刀,狠狠的刺入他的身體,然后用他的血,祭奠那些被殺戮的人。 然而,她現(xiàn)在還不到時候,這條蛇藏著這樣深,作的孽絕不僅僅如此。 “顧府那一大筆錢,只怕也是落在你的手中?!?/br> “沒錯!” 老肅王得意一笑,“老齊王實在太過蠢笨,以為有了銀子就能造反,殊不知銀子只為其一,拳頭硬不硬才是關(guān)鍵。所以,本王只能勉為其難的接手了。怎么,你心疼了?” “你怎么知道顧家有驚世之財?” 老肅王鬼魅一笑,“本王的眼線,遍布萬里九州,連鎮(zhèn)西軍都能按插進去,一個小小的齊王府,又有何難?那老家伙的一舉一動,又怎能逃出本王的法眼?!?/br> 顧青莞心中一緊,腦中有什么劃過,“那么,太子中毒,被追殺,都是你所為?” “確切的說,應(yīng)該是劉健所為,而我只不過是在后面出了一把力。不過劉健這人,實在是無用的很,本王給了他這么多的銀子,這么多的兵馬,他竟然都沒有殺死老八?!?/br> “所以,你就把他的妻兒充了軍妓?” “不成功,便成仁,他將皇帝、朝庭的目光都引到了西北,掐住了鎮(zhèn)北軍的喉嚨,老夫豈能容他?!?/br> 顧青莞當即明白過來。 亭林中毒一事,皇帝下令肅清各個商隊,斷了他的財路,為泄私憤,他出此惡招。 齜牙必報之人,連骨子里的血,都是冰冷的。青莞深吸一口氣道:“李公公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肯替你賣命?” “問得好!” 老肅王無聲無息的放下酒盞,起身走了兩步,反剪雙手,輕描淡寫道:“他是李成一的徒弟,幼年入宮時得罪了某個貴人,李成一曾救他一命。” 青莞恍然大悟。 既然是人情,早晚是要還的。李公公服侍皇帝幾十年,忠心耿耿,主仆情誼非同尋常。 皇帝暴斃,他心痛如裂,唯有一死。然身死,心卻不甘,必要留下點什么警示世人。 不知道黃泉路上,李公公與寶慶帝相遇,主仆二人會是怎樣的場景,是一笑泯恩仇,亦若反目成仇? 她不得而知,也不想而知。當一切真切,大白于天下時,青莞只覺得一切了無生機。 人,只有一次生命,皇權(quán)高高在上,cao縱世間一切;百姓命若螻蟻,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他們的命運,就是那只被提了線的皮影,所不同的是,他們演的是自己的悲歡離合,生離死別。 她突然明白,若沒有蘇子語的那一箭,她也活不過寶慶三十三年的冬天。 早在錢、盛兩家為太子效命時,就注定了今后的命運,她的命運,沒有其他的選擇。 而寶慶帝,廢太子,盛家,錢家,李公公……也逃不脫命運的擺弄,盡管他們中有俯視天下的,有雄才大略的,有忠心侍君的,有施恩報恩的……最終都殊途同歸,統(tǒng)統(tǒng)是老肅王棋盤上的棋子,也是他手中的木偶。 可悲嗎? 何其可悲! 那么老肅王又是誰的木偶?青莞悲痛到極致,反而冷清了下來,她深深地看著眼前這個cao縱萬千人性命的劊子手,目光濃烈的似滲出血來。 忽然,耳邊傳來歌聲,卻又不似歌聲,像是一種口號,又像是經(jīng)語,青莞凝視細聽,方才聽出有人在喚兩個人名字。 “太子爺……張云龍……張云龍……太子爺!” 心底仿佛有什么涌上來,青莞眼眶一熱,淚奪眶而出,她慢慢的站起來,走到老肅王的身邊,目光看向無邊的暗色,輕聲道:“老王爺,你聽,這震耳欲聾的呼聲,你怕嗎?” “怕?” 老肅王哈哈大笑,眼中笑出了眼淚,“本王這輩子,從來不曾體會過怕字。也根本不去想死后入天堂,還是修羅地獄,小丫頭,你說我會怕嗎?” 顧青莞目光變幻。 “更何況,我還有你在手上?!?/br> 老肅王目光一凜,冷笑道:“小丫頭,別想太美,雖然那人姓盛,但盛家軍早已不復(fù)當年之勇,想擋住我兒子的鐵騎,只怕是難,不信,我們等著?!?/br> 顧青莞愣了片刻,雙手忽然握拳,輕蔑而冷傲道:“如此,老肅王便沒有退路了。我敢保證,他便是死,也是會擋住這三十萬鐵騎。因為,這皇城里有我!” 我是這世上他唯一的親人,他必會流盡最后一滴血,為親人筑起一道鐵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