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安的車已經(jīng)消失在視線里，葉懷寧赤紅的雙目轉(zhuǎn)向季饒，眼中濃烈的恨意幾乎要將季饒灼傷。

    更多沒說出口的話哽在喉嚨里，季饒啞口無言。

    葉懷寧用力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恢復(fù)一片冰冷和漠然，不再看季饒，快速將車倒回停車位上。

    葉懷寧下車離開，季饒跟上去，拉住他手臂：“你剛才，到底想做什么？”

    他其實看到了，葉懷寧盯著的人是葉懷安，如果他剛才沒有沖出去攔著，葉懷寧已經(jīng)踩下油門沖向了葉懷安。

    但是，為什么？

    他知道葉懷寧討厭葉懷安，但沒想到他竟然會恨葉懷安到這個地步。

    葉懷寧猛地甩開他的手，后退一步，厲聲道：“你看到了還問我做什么？！是！我想殺了葉懷安！我剛剛差一點(diǎn)就成功了！你為什么要多管閑事？！你憑什么多管閑事？！”

    季饒的聲音顫抖：“你知道殺人意味著什么嗎？你是不是瘋了？”

    葉懷寧的眼睛更紅，無聲冷笑：“我是瘋了，我早就瘋了，但是關(guān)你什么事？關(guān)你什么事?。?！”

    葉懷寧的眼神太瘋狂，季饒本能地難受和不安，他又試圖去拉葉懷寧的手，想要讓他冷靜些。

    “你冷靜一點(diǎn)，你……”

    葉懷寧用力揮開，眼里的厭惡不加掩飾：“滾?！?/br>
    “做什么呢這是？”

    徐因醒的聲音在身后響起，那小子已經(jīng)上前來，擋在了葉懷寧面前，歪著嘴角戒備地看向季饒：“季老師到了今天還有臉在這糾纏葉哥呢？”

    季饒皺眉，不等他說，徐因醒又回頭問葉懷寧：“葉哥你沒事吧？我剛來就看到你們在這，他是不是又sao擾你了？要不要我?guī)湍銏缶?？?/br>
    “不用了。”葉懷寧將外露的情緒斂回，那些歇斯底里也一并壓下，不再看季饒，轉(zhuǎn)身就走。

    徐因醒抬手沖季饒比了個朝下的大拇指，追上去跟上葉懷寧。

    電梯緩慢上行，葉懷寧木愣愣地發(fā)呆，一聲不吭，徐因醒小心地打量他的神情：“葉哥，你還在因為他傷神嗎？”

    葉懷寧愣了一下，反應(yīng)過來徐因醒這話里的意思，搖頭，冷淡道：“沒有?！?/br>
    他只是不甘心，就這么讓葉懷安跑了。

    徐因醒翹起唇角，變魔術(shù)一般手指上多出了兩個笑瞇瞇的指套玩偶，往前勾了勾，怪聲怪調(diào)地說：“那葉哥開心一點(diǎn)，笑一笑?！?/br>
    葉懷寧看了一眼，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

    徐父的身體已經(jīng)康復(fù)得差不多，這兩天就能出院，季饒昨天剛從外地拍完戲殺青回來，特地過來看他。

    見到季饒進(jìn)來，徐因醒起身，坐到了一旁沙發(fā)里去，連招呼都懶得跟他打，隨手翻起雜志。

    徐父卻十分高興，季饒過去病床邊跟他說話。問候了幾句近況后，徐父一聲嘆，說起自己這身體不如從前了，他的兩個兒子卻一個都不肯接他的班，季饒沉默不語，徐因醒哼笑：“爸你別指望我了，這種事情當(dāng)然是做哥哥的先頂上，你不如給他安排個對象，讓他趕緊結(jié)婚，給你生幾個孫子抱抱，兒子不中用你還可以培養(yǎng)孫子?！?/br>
    季饒沒理他，和徐父說：“叔叔，我沒這個興趣，也做不來?！?/br>
    徐父嘆氣：“罷了，我知道你們都不想，以后再說吧，不過，你想結(jié)婚嗎？之前你和那個omega的事情……”

    “我和他已經(jīng)沒什么了?！?/br>
    季饒打斷徐父的話：“叔叔，我的事情我自己能解決，您不用cao心?！?/br>
    徐因醒輕蔑一笑。

    之后徐因醒起身出了門，季饒留在病房里繼續(xù)陪徐父說話，他有一點(diǎn)心不在焉，聽到走廊外徐因醒和葉懷寧的說話聲，腦子里揮之不去的，全是之前在停車場，葉懷寧狀若瘋狂的模樣。

    到底，為什么？

    擔(dān)憂和不安讓季饒心神不寧，徐父說了什么，一句話都沒再聽進(jìn)去。

    后頭葉懷寧先走了，徐因醒沒有待太久，他還有工作，也離開了。季饒在這留到傍晚，走之前，徐父忽然問他：“我之前聽人說，你和葉家那個小子走得很近，上回葉老生日，我還看到你跟著他一起去了，你們現(xiàn)在是分開了嗎？”

    季饒停住腳步，沉默片刻，他說：“叔叔，你認(rèn)得清自己一直喜歡的人到底是誰嗎？”

    徐父嘆道：“你mama離開后，我其實一直在跟家里抗?fàn)?，甚至打算帶你mama遠(yuǎn)走高飛，我去你們老家找過她好幾回，但她不肯見我，等我終于找到她時，她已經(jīng)嫁人了，我不知道她那個時候已經(jīng)有了你，如果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會把她帶回來?！?/br>
    季饒想，他當(dāng)年其實也有機(jī)會去找林琛。如果那個時候他愿意接受徐家給的東西，他就有足夠的底氣去找林琛，但他沒有。

    曾經(jīng)林琛或許在他心里占據(jù)過很重要的位置，但又沒有那么重要。他會因為林琛的離開、樂隊的解散對從前的夢想不再上心，但他不會為了林琛不顧一切，他不愿被徐家束縛，所以他寧愿失去林琛。

    這些年林琛之于他的意義，其實不過是他一個虛幻的執(zhí)念，一個為自己不負(fù)責(zé)任、游戲人生找的借口。

    他錯得離譜。

    離開醫(yī)院時，季饒給唐敏打了個電話。

    “敏姐，你有空嗎？我有點(diǎn)事情想問你，關(guān)于葉總的。”

    第31章 他沒有資格知道這個，沒有資格后悔。

    咖啡店。

    季饒一小時前就到了，小包廂的落地窗正對著對街的大樓，盛星的總部在大樓十六十七十八三層。

    季饒坐在窗邊，杯子里的咖啡已經(jīng)微涼，他的目光落在對面，半晌沒動，心神始終飄忽不定。

    他看到了葉懷寧，就在半小時前，葉懷寧在公司門口下車，腳步匆匆地進(jìn)去。

    季饒想將他看清楚，卻只有一個快步而去的背影。

    他試圖回想他們過去的三年，那夜葉懷寧問他，他們的那三年到底算什么，到了今天，他依舊給不出答案。

    不是不知道，是說不出口。

    葉懷寧說得沒錯，他占盡了便宜，做了最壞的事情。他們的三年，于葉懷寧是一場徹底的騙局和笑話，于他，是從今以后不會再有的、他從未珍惜過的從前往昔。

    他已經(jīng)什么都抓不住了。

    季饒回神，連想要苦笑都扯不起嘴角。

    唐敏比約定時間遲了二十分鐘過來，坐下后隨口解釋了一句：“抱歉，剛有點(diǎn)事，遲到了?！?/br>
    季饒點(diǎn)點(diǎn)頭，問她想喝什么，唐敏沒要：“有話直說吧，我一會兒還有工作，不能坐太久?！?/br>
    季饒雙手交疊擱在桌上，沉默一陣，小聲問：“敏姐，你是不是，也對我特別失望？”

    唐敏冷淡道：“我有什么失望不失望的，我作為你的前經(jīng)紀(jì)人，跟你在三年合約期內(nèi)合作還算愉快，你幫我賺夠了錢，現(xiàn)在和平解約，就算是好聚好散了?！?/br>
    “……我過去幾年做得其實不夠好，敏姐是知道的，我沒有達(dá)到你的期望?！?/br>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經(jīng)成了頂流，我在你身上花的精力，公司投入的資源就算沒白費(fèi)?！碧泼舨幌滩坏卣f。

    季饒微微搖頭，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我……還能問你關(guān)于葉總的事情嗎？”

    提到葉懷寧，唐敏就想起他在醫(yī)院里生不如死的那幾天，葉懷寧頸后那道血淋淋的傷疤，她根本不忍看第二眼。理智上知道這事不能怨季饒，但再一次看到這個人，聽到他親口提起葉懷寧，卻很難做到不遷怒。

    如果季饒沒有做那些渾事，葉懷寧不會一個人跑出去，更不會放松警惕，或許他就不會被人鉆空子，遭遇那樣的事情。

    “你想問葉總的事？”

    “我想。”

    唐敏的回答，是一聲諷刺的笑。

    三年前葉懷寧第一次將季饒帶到她面前時，她其實就不看好他倆的關(guān)系，她在季饒眼里看不出對葉懷寧的喜愛，她提醒過葉懷寧，但那時葉懷寧跟她說：“沒關(guān)系的，敏姐，我跟他在一起我自己高興就行了，我這么好，說不定有一天他也會愛上我呢，就算不行，大不了以后再分開就是了，我能接受的?！?/br>
    葉懷寧說得那樣自信，于是她不忍心再多勸。

    葉懷寧甚至讓季饒徹底標(biāo)記了他，他說他喜歡那個alpha，想要嘗試和他的alpha靈魂共舞的滋味，他愿意被徹底標(biāo)記。

    但是后來他說：“原來那個人不喜歡你，一廂情愿的標(biāo)記也是沒用的，信息素并沒有傳說中那么無所不能?！?/br>
    那是他從醫(yī)院醒來，看到季饒救人的那個視頻之后，當(dāng)時葉懷寧那個平靜到麻木的表情，后來唐敏時不時想起來，總免不了自責(zé)。

    早知道這樣，三年前她說什么都會勸住葉懷寧。

    但這個世上從來沒有后悔藥這樣?xùn)|西。

    “想問什么你問吧，能說的我會說的?！碧泼袈曇衾溆?。

    季饒想著昨天在醫(yī)院的地下停車場，葉懷寧那個瘋狂的眼神，心里一陣難受：“我知道敏姐是看著葉總長大的，很清楚葉家的那些事情，我能不能問一問，葉總和他那個哥哥的關(guān)系，究竟如何？葉總以前只說過他哥喜歡欺負(fù)他，但是為什么欺負(fù)他，怎么欺負(fù)他的，敏姐知道嗎？”

    季饒問得猶豫，幾次皺眉。

    這些事情，他其實早該親口問葉懷寧，葉懷寧是他的omega，但他對他的過去，從來漠不關(guān)心。

    唐敏輕哂：“現(xiàn)在問這些還有意義嗎？”

    “拜托了，敏姐?！?/br>
    唐敏是第一次看到這樣低聲下氣的季饒，這個人總是懶散的、漫不經(jīng)心的，似乎對什么都不在意，這是頭一次，他用這樣的語氣懇求自己。

    唐敏心里沒有快意，她同情不起來，只覺得這人分外可恨。

    “你知道葉總他為什么怕黑嗎？”

    面對唐敏突然扔出來的問題，季饒愣了一瞬，頹然道：“……我不知道。”

    唐敏目露嘲諷：“你跟他在一起三年，難道就從沒想過問一問他，為什么那么怕黑，為什么不開著燈就不敢睡覺？”

    季饒啞口無言。

    他確實，從來沒想過。

    “因為他小時候回來葉家的第一天，就被葉懷安關(guān)在沒有燈的房間里一整夜，那之后葉懷安隔三差五就會做這樣的事，葉老先生每次都只會事后說些好聽的安慰他，或者給他點(diǎn)物質(zhì)補(bǔ)償，葉老先生雖然嘴上呵斥葉懷安，但從沒真正拿他怎樣過，所以葉懷安從來不怕，我行我素?！?/br>
    季饒愕然。

    唐敏繼續(xù)說下去：“葉總小時候的日子過得很艱難，他每次被葉懷安關(guān)起來，都是我爸想辦法偷偷把他放出來，葉懷安還不許同齡人接近他，葉總在學(xué)校被孤立，那些小孩子被葉懷安唆使，聯(lián)合起來用各種法子欺負(fù)他，他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沒有朋友沒有玩伴，他能平安長大，且沒有變得太過孤僻，其實很不容易。”

    季饒慢慢握緊拳頭。

    唐敏的聲音沒停：“葉總不是那種逆來順受的個性，他一直在試圖反抗，從小到大他跟葉懷安不知打過多少架，哪怕打不贏，他也從來沒退縮過，葉懷安過于自大，后來終于有一回，被葉總抓到機(jī)會反擊，葉總拿鐵棍打斷了葉懷安的肋骨，葉懷安進(jìn)醫(yī)院躺了三個月，那時葉總只有十五歲?！?/br>
    “之后葉老先生安排葉懷安去國外念書，葉總的日子才好過起來，這幾年葉懷安收斂了不少，不敢再像小時候那樣瘋狂，本來他倆井水不犯河水，也就那樣了。”

    本來。

    后面的唐敏沒再說，她打定了主意，不會將摘腺體這事告訴季饒。

    他沒有資格知道這個，沒有資格后悔。

    季饒沉默了很久。

    他顫抖著手想要點(diǎn)煙，掏出打火機(jī)劃了幾下，始終沒點(diǎn)著，只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