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你覺得我針對你？”

    射擊場。

    葉懷寧鎮(zhèn)定舉槍，砰砰砰三連發(fā)，槍槍命中靶心。后坐力震得虎口微微發(fā)痛，但不嚴重，他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每周有一個下午，他會來這座私人俱樂部的射擊場玩槍，跟著教練練了一段時間后，槍法突飛猛進，這是他現(xiàn)在最痛快的發(fā)泄精力的方式。

    放下槍，葉懷寧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助理的電話打聽來，提醒他一會兒有個試鏡會，半小時后來俱樂部接他。

    葉懷寧想了想，好像確實是有這么個事，盛星參與投拍的一部電影今天辦試鏡會，制片人跟他關(guān)系好，他之前答應(yīng)過會親自去捧個場。

    “行吧，我知道了，我去沖個澡，半小時差不多?！?/br>
    季饒的保姆車堵在路上等紅綠燈，小張看一眼手表，有些緊張地提醒他：“季哥你一會兒要好好表現(xiàn)啊，這次機會很難得的?！?/br>
    季饒唇角微浮，好笑說：“你太緊張了，不就是一試鏡么？放輕松?！?/br>
    這個試鏡機會小張費了不少工夫才聯(lián)系到，大導(dǎo)大制作，主演是一線影帝，季饒要試鏡的角色是二番，戲份很多，且是個頗有看點的角色，真演出來了對他以后在電影圈的發(fā)展會大有好處。

    小張壓低點聲音：“這部片子也有盛星的投資，不過他們占股不是最大的，不能全權(quán)做主，你要是能讓鄭導(dǎo)滿意，機會還是很大的?！?/br>
    季饒微微搖頭：“你想多了，葉總不是那么小氣的人，盛星不會故意針對我的?！?/br>
    他知道葉懷寧是怎樣的人，葉懷寧根本不屑于為難他，在得知華音最后還是簽了林琛后，他更知道，從前那些事情葉懷寧已經(jīng)連計較都懶得了，他在葉懷寧眼里，早已什么都不是。

    試鏡會現(xiàn)場人不少，他們一去就碰到了徐因醒，這小子是來跟季饒搶同一個角色的，唐敏陪了他一起過來。

    季饒去跟唐敏打招呼，唐敏不咸不淡地點了個頭。

    徐因醒嘴角噙著笑問他：“季老師，之前怎么沒聽說過你也想要這個角色？”

    確實沒有，小張是昨天才疏通關(guān)系幫他敲定了試鏡的機會，季饒懶得解釋，隨口說：“這個角色很好，我沒理由不要。”

    “季老師你很自信啊?！?/br>
    季饒并不在意徐因醒語氣中的譏誚，反問他：“你呢？你演過戲？鄭導(dǎo)的戲不是那么好拍的?！?/br>
    徐因醒不以為意地笑：“表演課我有空時也在上啊，我呢，這叫做璞玉，隨便鄭導(dǎo)怎么雕琢，也許鄭導(dǎo)喜歡我這款呢?！?/br>
    季饒懶得再理他。

    轉(zhuǎn)身走時，一直沒說話的唐敏忽然出聲：“葉總今天也會過來，你們一會兒別給他添麻煩?！?/br>
    這話既是對徐因醒說，也是在提醒季饒。

    徐因醒乖乖受教，季饒微一愣，目光落到進口處的門邊，葉懷寧戴著墨鏡正被助理保鏢簇擁著快步進來。

    走他們身邊過時，葉懷寧只與唐敏點了點頭，腳步?jīng)]停，直接進去了里頭試鏡室。

    季饒回神，再沒了跟人說話的心思，找了個位置坐下，安靜地等待。

    進門之后葉懷寧笑著和導(dǎo)演制片人他們寒暄一陣，被請入座。

    助理在他身后小聲說：“之前的名單上沒有季饒，他應(yīng)該是臨時加進來的?！?/br>
    葉懷寧隨手翻了翻幾個人的資料，無所謂道：“先看看吧?！?/br>
    競爭同一個角色的有四個人，另倆也是叫得出名字的演員，試鏡時其他人可以在旁看。

    試鏡室里坐滿了人，正中間是笑容滿面的鄭導(dǎo)，葉懷寧坐在角落處。季饒一進去就看到他，葉懷寧不時抬眼，偶爾跟身邊人小聲交流，神情很專注。

    季饒沒看其他人表演，目光一直落在葉懷寧身上，等到徐因醒上場時，才轉(zhuǎn)回了注意力。

    這部電影的題材是面前的大導(dǎo)最擅長的類型，關(guān)于人性的拷問和救贖，他們競爭的這個二番角色是片中男主的兒子。

    前期他是個天真爛漫陽光開朗的大學(xué)生，家里發(fā)生火災(zāi)的生死關(guān)頭，男主撇下他先救了養(yǎng)子，他被大火毀容落下終生殘疾，愛的人也離他而去，他變得陰郁消極、憤世嫉俗，后來知道男主之所以放棄他先救養(yǎng)子，是為了報養(yǎng)子親生父母當(dāng)年的救命之恩，因而對男主充滿怨恨，一次一次用盡手段折磨男主，甚至不惜以殺人作為對男主的懲罰，最后男主從他手中將無辜之人救下，以自己的死作為結(jié)束，男主臨死前，才終于有人告訴他，他也不是男主的親生子，甚至是當(dāng)年殺害男主親生子的仇人的兒子。

    徐因醒一共試了三段戲，季饒是第一次看這小子演戲，出乎意料他演得很不錯，甚至情緒上比之前那兩個演員還更有爆發(fā)力些。

    雖然演技稍顯青澀，但不是那種照本宣科的模板式演繹方式，很放得開。季饒看到鄭導(dǎo)的表情，猜到他應(yīng)該還比較滿意。

    那自己呢？自己要怎么演？

    輪到季饒上場時，他依舊在思考這個問題。

    直到和葉懷寧的目光對上，葉懷寧的眼神平靜，沒有多余的東西，季饒收回視線，斂下心神不再多想。

    自我介紹后，他開始試第一段戲。

    前期的活潑大學(xué)生不難演，鄭導(dǎo)臨時充當(dāng)男主的角色，季饒大咧咧地在鄭導(dǎo)面前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又略帶得意地與他炫耀：“爸，我有對象了，是個很漂亮omega，我今天剛表白成功?！?/br>
    鄭導(dǎo)不帶任何情緒地念臺詞：“是嗎？什么樣的omega？”

    季饒的目光蕩了蕩，自葉懷寧身上快速掠過，落在旁人眼里像在回味什么甜蜜之事，然后他一笑說：“總之是個很好的人，等我們再穩(wěn)定一點，我?guī)斫o爸看?！?/br>
    葉懷寧不動聲色地看，他沒想到今天季饒也會來，眼前這個人已經(jīng)入戲，一會兒興高采烈地和男主炫耀剛追到的omega，對未來充滿希望，渾身都是演出來的活力，一會兒又陷入極端的絕望和陰暗消沉中，赤紅的雙眼里只剩痛和恨，歇斯底里地向男主發(fā)泄他被拋棄的怨憤。

    季饒坐在輪椅里的身體搖晃著往前栽，手臂耷在桌面上，咬牙切齒痛苦又不甘地質(zhì)問男主：“你的救命之恩重要，我的命就不重要嗎？你為什么要生我，為什么要生我啊？”

    他猛地揮開男主伸過來的手，在所有人略驚訝的目光注視下，掙扎著想從輪椅里站起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最后狼狽且姿勢扭曲地跌倒地上，輪椅倒在身后，他的身體蜷縮起，許久，從擋住臉的手臂下，傳出極致壓抑的哭聲。

    男主伸手之后這一段要求他們自由發(fā)揮，之前三人包括徐因醒都補充了臺詞，進一步表現(xiàn)出角色的憤怒和痛苦，只有季饒先演出了角色不甘心試圖站起來地掙扎，在失敗之后掩住徹底毀了的臉壓抑地哭，用這樣的方式將那種極致絕望的情緒傳遞出來。

    大部分人，包括鄭導(dǎo)都露出了贊許的表情，葉懷寧冷淡撇開眼。

    二十分鐘后。

    季饒坐在試鏡室外等，小張給他買了杯熱咖啡，他捏在手里沒心思喝。

    另幾個角色都差不多定了，唯有這個除男主之外最重要的二番一直沒出結(jié)果，其他人已經(jīng)走了，包括徐因醒，他還有工作，跟著唐敏先一步離開。

    走前徐因醒沖季饒?zhí)Я颂掳?，說：“下次我肯定贏你?！?/br>
    季饒沒理他。

    試鏡室里，最終的結(jié)果依舊沒討論出來。

    之前一直沒開過口的葉懷寧說了自己的觀點：“季饒那段是發(fā)揮得不錯，但首先，他那段是模仿表演，幾年前上映的一部西語片里有過類似的橋段，他看過，其次，他的第一段試戲里沒有表現(xiàn)出角色前期天真的一面，陽光活潑是有，但那種看待世事的單純天真感，才是和后期的絕望形成的最大對比，這點我倒覺得徐因醒演得不錯，而且徐因醒第二第三段戲里的情緒爆發(fā)也都處理得不錯，不足的地方正是他進步的空間，當(dāng)然徐因醒是我公司的藝人，我說這話可能有失偏頗，鄭導(dǎo)你們多考慮一下吧?！?/br>
    有人不贊同地說：“誰演戲一開始不是模仿表演，季饒能演到這個地步，所有肢體語言、情緒都傳達到位，已經(jīng)很難得了，至少相比另外幾個人，他是動了腦子的，沒有走千篇一律的套路?！?/br>
    鄭導(dǎo)輕蹙起眉，一時倒有些猶豫不決。

    葉懷寧離開時收到徐因醒發(fā)來的微信。

    “葉哥，我今天沒表現(xiàn)好，讓你丟臉了?！?/br>
    葉懷寧回：“我倒覺得你演的不錯，鄭導(dǎo)他們還沒定下最終人選，還有希望?！?/br>
    “……真的？因為葉哥你幫我說了話嗎？”

    “我說的是實話，你要真不行，我說再多也沒用?！?/br>
    季饒在停車場叫住葉懷寧。

    “能聊幾句嗎？”

    葉懷寧倚在車邊點煙，他的助理和保鏢先上了車。

    季饒看著他，喉嚨滾了滾：“小張認識里頭一個副導(dǎo)演，你剛說的那些，你是真的覺得我演得不如徐因醒嗎？”

    葉懷寧彈了一下煙灰，這么久以來第一次正眼看向他，淡道：“你覺得我針對你？”

    季饒盯著他的眼睛：“沒有，我就是想聽你親口說?！?/br>
    “實話就是，我不是鄭導(dǎo)，他只用決定誰演這個角色合適、誰更契合角色形象，我作為資方，要考慮的事情更多，你現(xiàn)在負面新聞這么多，形象不好，萬一拍到一半或者上映的時候又鬧出事來，我投進去的錢要找誰去要？而且徐因醒是盛星的人，有好資源，我當(dāng)然要推薦自己人。”

    葉懷寧語氣平靜、無波無瀾，他難得有心情站這里跟季饒廢話，不過是想把手里這根煙抽完再上車而已。

    季饒點頭：“我明白了?！?/br>
    “剛在試鏡室里，我看你有一點咳嗽，是感冒了嗎？現(xiàn)在天氣冷，你要多穿一點。”

    “你不喜歡煙味，煙還是少抽些吧。”季饒的聲音壓得很低，關(guān)心地勸他。

    葉懷寧心里一陣膩味，沒了再站這里被盯著抽煙的興趣，拉開車門上了車。

    車子很快開出去。

    目送葉懷寧的車開出停車場，季饒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保姆車開過來。

    駛上回程，小張小聲嘆氣：“我覺得季哥演得挺好的啊，怎么就不行呢……”

    季饒愣神看片刻窗外街景，忽然說：“其實葉總說得沒錯?！?/br>
    小張一愣：“什么？”

    “我要是他，也不會把錢砸在一個高風(fēng)險失格藝人身上，有這工夫，當(dāng)然還是捧自己人來得劃算。”

    小張還是遺憾：“可我覺得徐因醒沒有季哥你演得好?！?/br>
    季饒沒再吭聲。

    閉上眼，之前在地下停車場，煙火背后葉懷寧那張淡漠的臉，又一次浮現(xiàn)在腦海中。

    他終于看清楚了葉懷寧的眼睛，那里面只有不耐煩和不屑一顧。

    那就是葉懷寧如今面對他時，全部的情緒。

    助理回頭問后座的葉懷寧：“葉總是回家還是去公司？”

    葉懷寧有些累了，靠進座椅里：“回家吧。”

    助理略一猶豫，又問：“如果鄭導(dǎo)他們最后定的是季饒，我們這邊要撤資嗎？”

    葉懷寧淡道：“不必了，盛星投資這部片子是沖著鄭導(dǎo)和一番男主去的，沒道理為他一個二番角色改變初衷，還壞了聲譽，能爭取用自己人盡量爭取就是了。”

    助理應(yīng)下：“我明白了?！?/br>
    第40章 “我贏了?！?/br>
    入夜。

    葉懷寧剛洗完澡，收到徐因醒發(fā)來的微信，說他的選角過了，鄭導(dǎo)那部片子最后還是定了他。

    葉懷寧半點不意外，昨天他已經(jīng)先一步收到了消息。

    徐因醒的語氣里沒有高興，最后定下他其實是另一個大的投資方點了他的名，用意大概是沖著和他爸賣好去的。

    不是憑自己本事拿到的角色，難怪這小子高興不起來。更別說這個原因說起來其實有些諷刺，外人只是不知道季饒也是他爸的兒子而已。

    葉懷寧回：“誰說你不是靠真本事，我倒覺得你更適合那個角色，你別想太多，鄭導(dǎo)既然最后也點了頭，說明他還是認可你的，你努力把角色演好就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