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遠(yuǎn)遠(yuǎn)只見清瘦男子走在最前面，步履閑適，衣擺輕動(dòng)，粗布麻服竟被他穿出一股清雅絕塵的意思。

    而他身后的幾名刑部官員各自低頭，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反倒像要接受審訊的人。

    大理寺卿心中暗罵刑部的人膽小如鼠，理了理身上袖子，起身準(zhǔn)備用氣勢先壓對方一籌，還來不及開口，就見著走進(jìn)正廳的沈沐上下掃了他一眼，不大滿意似的，開口道，

    “這樁案子是你審理？”

    男人嗓音清冷，宛如一盆化不開的冰水，直接將人澆個(gè)透心涼；大理寺卿看著沈沐清雋而冷漠的眉眼，滿肚子的話卡在喉嚨里，半晌后只應(yīng)了句“是”。

    男人嫌棄地淺淺皺眉，命刑部的人去搬椅子，淡淡道，“本王今日有些乏了，你快些問吧?！?/br>
    大理寺卿便眼睜睜地看著沈沐在椅子上坐下，不緊不慢地抬手撫去衣服上的褶皺，一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根本沒將他放在眼里。

    掌心突然開始發(fā)汗，大理寺卿回到座位上摸了把扶手，借著高臺俯視廳內(nèi)的沈沐，總算找回一絲氣勢。

    對面沈沐，大理寺卿突然忘了要說什么，用余光瘋狂打量桌案上的案件記載，幾乎是照著念一般，質(zhì)問道，“昨日酉時(shí)，有人見到你府中家仆在高府附近出現(xiàn)，此事攝政王是否知道？”

    “嗯?！?/br>
    “高大人今日在百官面前不惜跪下向你求饒，讓你放過他的家人，這件事是否屬實(shí)？”

    “嗯?！?/br>
    大理寺卿眼中一亮，連忙加快語速，“你對高大人懷恨已久，這次先派人去到他的府上查看地形，白日再趁他進(jìn)宮，命人在他府中灑下燃油，試圖將府里的人活活燒死。”

    驚堂木在桌上“啪”的一聲脆響，大理寺卿高聲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呵?！?/br>
    一聲嗤笑在廳內(nèi)響起，座椅上的男人眉眼微動(dòng)，似是在看無知小兒般，目光帶了一絲淡淡嘲諷；面對語速越發(fā)加快的追問，男人只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輕聲問，

    “證據(jù)呢。”

    沈沐慢條斯理地來到大理寺卿面前，“啪”地將手中書卷拍在桌上，一字一句道，“這是近半年內(nèi)，鄔金油的使用情況，大理寺卿若不信，大可命人去核對。”

    被男人一雙寒眸俯視，大理寺卿喉嚨一緊，下意識地推開書冊，厲聲反問道，“若攝政王早有了殺人之心，大可提前半年做手腳?！?/br>
    “本王問你，”沈沐低頭看他，“六扇門的人可曾在死者口鼻處檢查出迷藥或毒藥殘留？身上又是否帶了捆綁或打斗的傷痕？”

    “......沒有?！?/br>
    “大火燃燒時(shí)，附近可有人聽到呼救聲或打斗聲？”

    “......不曾?！?/br>
    沈沐猛地俯下身，身子緩緩向前逼近，眸中倒映著大理寺卿不自覺向椅背靠去的身子。

    “那你告訴本王，以楊夫人的身手，本王派的人如何能在不下藥、不發(fā)生打斗的情況下，讓她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屋里、不聲不響地活活被燒死？”

    “陛下，此時(shí)正值服喪時(shí)期，攝政王先是挪用鄔金油，后又放火殺人，此舉可謂人神共憤?！?/br>
    御書房內(nèi)，刑部尚書劉恩神色激動(dòng)，慷慨激昂道，“若是不除，如何息民憤！”

    “臣今日出門時(shí)，夫人還關(guān)照讓臣多穿些，誰知回來便是物是人非，”他身后站著鼻青臉腫的高瀛，聞言再度落淚，泣不成聲道，“還請陛下還臣一個(gè)公道?。　?/br>
    蕭繁從幾十封奏折中拿起一本，看著其中密密麻麻彈劾沈沐的小字，頭也不抬地問道，“那沈沐認(rèn)了嗎？”

    “目前還沒有，”劉恩覺得有戲，忙不迭地恭聲答道，“但人證物證俱在，只要陛下一聲令下，大理寺便能立即用刑?！?/br>
    男人討好地笑了，臉上肥rou跟著一顫，“到時(shí)候不怕他不招?！?/br>
    “劉大人好手段，”蕭繁從奏折中微微抬眼，視線在屋內(nèi)兩人身上一掃，最后落在高瀛身上，“高大人便更令孤驚喜了?！?/br>
    “出宮不過一個(gè)時(shí)辰，高大人悼念亡妻的事竟然百官皆知?！?/br>
    話畢蕭繁向后仰了仰身子，在龍椅上找了個(gè)散漫而舒適的姿勢，左拳撐著下巴，不以為意道，

    “看來兩人想除掉攝政王的心，竟比孤還要迫切?！?/br>
    話音一落，兩人眼中登時(shí)一亮，高瀛立即抹了眼淚，劉恩更是直接上前一步，“臣等愿為陛下分憂?！?/br>
    “可孤現(xiàn)在不急著殺他了，”蕭繁勾唇一笑，黑沉沉的眼底閃過一絲寒意，聲音又低又慢，“所以劉大人能不能同孤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