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少年一個(gè)人將冰冷的尸體背到荒地前，顫抖著雙手在亡人身邊點(diǎn)燃一把火，然后眼睜睜看著灰煙縷縷飄走，只留下一捧灰燼。

    甚至來不及給母親做一個(gè)牌位，他就被人帶進(jìn)京城；而在無依無靠的宮中，他連做夢都不敢喊出母親的名字，怕殿里的宮女聽見報(bào)給皇后。

    一晃十年，當(dāng)初瘦弱的少年成了一國之君，掌管生殺的權(quán)力讓周圍人都怕他、畏他、疏離他。

    蕭繁這一生近二十年，從孩童到青年，再到殺伐果決的國君，仔細(xì)算起來，竟沒過過一天安穩(wěn)幸福的日子。

    世人常說他嗜血無情，可若不曾嘗過人間溫暖，又憑什么要求他善解人意。

    一想到這里，沈沐只覺得陣陣心酸。

    夜色褪去旭日東升，晨曦暖暖映照在依偎熟睡的二人周圍，仿佛在他們身上鋪了一層金光。

    率先醒來的蕭繁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沈沐懷里，抬眸便是男人安靜的睡容。

    面容清癯的男人五官雋美，一襲白衣略微透出些清冷氣質(zhì)，渾身上下唯一有些突兀的，就是他淺粉色的薄唇上，那一道極為明顯的傷口。

    這傷口看著不像是磕絆時(shí)摔的，倒像是......別人咬出來的牙印。

    蕭繁雙眼一沉。

    昨夜他頭疾發(fā)作，甚至記不得沈沐來過；但男人的直覺告訴蕭繁，沈沐嘴上那個(gè)印記，應(yīng)當(dāng)是他咬出來的。

    似乎感受到蕭繁注視的火熱目光，睡夢中的沈沐意識模糊地輕點(diǎn)兩下頭，掙扎著將眼睛睜開一條縫。

    他整個(gè)人迷迷糊糊的還沒睡醒，意識還停留在自己給人按太陽xue的昨天夜里；對上蕭繁一雙黑眸，沈沐下意識地拍拍青年小臂作為安撫，說話時(shí)帶著些許鼻音。

    “......這就醒了，陛下不再睡一會兒了嗎？”

    一盞茶后。

    沈沐看著宮女神情自然地在他和蕭繁面前各擺好一副碗筷，心中有些復(fù)雜。

    粗略一算，近幾日他在明承宮留宿的次數(shù)，都快趕上他在自家王府睡覺的次數(shù)了。

    一旁的靖諳吩咐其余人退下，恭聲向蕭繁請示今日的早朝是否要取消；得到首肯后青年立即退了出去，其間一直低垂眼眸，沒有看過沈沐一眼。

    發(fā)簪靜靜躺在袖子里，沈沐抬眸正好對上蕭繁探尋的視線，輕嘆口氣轉(zhuǎn)過身去，面色平靜和他陳述事實(shí)。

    “臣嘴上的傷，是陛下咬的。”

    “臣身上的衣服和腰帶，是陛下扯壞的。”

    “但陛下沒對臣做什么。”

    最后一句話沈沐說完自己都聽著費(fèi)解，思量片刻，他果斷調(diào)整了措辭，“當(dāng)然了，臣也沒對陛下做什么?！?/br>
    “不對，”兩人四目相對，蕭繁毫不猶豫地開口反駁，直勾勾地盯著他，“亞父抱了孤整整一晚。”

    下唇還隱隱作痛的沈沐氣結(jié)，“......”

    他若是個(gè)女子，遇上蕭繁這種占盡便宜還倒打一耙的，一定不惜重金聘請上好的打手，先用麻袋把人套上，再狠狠踹上幾腳，好解心頭之氣。

    今天日子特殊不與他計(jì)較，沈沐從袖中拿出那根發(fā)簪推到蕭繁面前，將昨日告假離京一事、以及如何“碰巧”遇見蕭桓的前因后果，都條理清晰地同蕭繁說清楚了。

    生氣歸生氣，沈沐不想因?yàn)檫@點(diǎn)小事生出誤會，讓蕭繁對他再生嫌隙。

    眼看著青年不悅的臉色漸漸回轉(zhuǎn)，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手里的簪子，沈沐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

    “陛下還記得，一個(gè)叫做‘田婆婆’的人么?！?/br>
    蕭繁神情微滯，眼里閃過一瞬茫然，似乎在記憶深處尋了很久后才倏地恍然大悟，看著發(fā)簪茶花花瓣上快被磨平的“繁”字，聲音有些沙啞，“她......還好么?！?/br>
    聽出青年話中一絲猶豫，沈沐直直對上蕭繁閃躲的眼神，“好與不好，也要陛下親自去看了，方能做下判斷。”

    書中對蕭繁年少時(shí)的描述很少，田婆婆甚至沒出現(xiàn)過；不過沈沐能看出蕭繁與老人之間的羈絆，不想讓蕭繁錯過這個(gè)機(jī)會。

    雙眸閃爍不定，蕭繁沉默良久后，合攏掌心將發(fā)簪收起來，“亞父替孤謝謝她吧，孤就不去了。”

    青年眼底的猶豫被沈沐看得清楚明白，他不理解蕭繁在糾結(jié)什么，但他知道蕭繁如果錯過，余下的一生都只能睹物思人，永遠(yuǎn)走不出童年那段記憶。

    指指心口，沈沐朝蕭繁靠近了些，“陛下，不是所有默默付出都會被人知道的；有些情意一定要親口說出來，對方才能真正意識到你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