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元白帶著人退回了薛遠(yuǎn)的院中，石桌濕潤，隱隱有樹葉露珠滴落。

    圣上不急不緩，態(tài)度溫和，說了許多話，見薛老將軍聽進(jìn)了耳中便讓他回去了。薛老將軍不知是怎么回到自己臥房的，回來時，薛夫人正在讓丫鬟梳著發(fā)，瞧見薛老將軍渾渾噩噩的模樣，奇道：“這是怎么了？”

    薛老將軍牙齒磕碰著，說不出一個字。

    薛夫人讓人退了下去，走到丈夫身旁坐下，開始擦起眼淚來，“你是不是又在怨我兒了？”

    薛老將軍這次卻沒吭聲。

    “我兒喜歡男子那便喜歡好了，你還能將他打死不成？”薛夫人哭得更厲害，“薛平，你給我好好說說，我兒到底怎樣你才能滿意！他只要不禍害人家，不強(qiáng)迫人家，這不就行了？”

    “禍害，禍害，”薛老將軍手指顫抖，忍不住兩行熱淚流下，“夫人，他……”

    干的那是禍害人的事嗎？

    干的是滅族的事啊。

    擦了擦眼淚，薛老將軍話頭一轉(zhuǎn)，“他最好一心一意，別讓我知道他有什么小心思。他要是敢三心二意的話，老子第一個砍了他！”

    薛夫人一愣，“你這是允了？”

    薛老將軍沉默，薛夫人卻知道他這是不再計較的意思。她大喜，站起身更是忍不住走來走去地抒發(fā)喜意，喃喃：“你我倒是好說話了，可褚夫人哪里可不好說話啊。”

    薛老將軍皺眉，“什么褚夫人？”

    薛夫人忍不住笑了開來，又坐在他身邊，好笑道：“你啊，連遠(yuǎn)哥兒心悅的是哪個男子都不知道。遠(yuǎn)哥兒眼光挑，即便是喜歡男子也不會喜歡尋常人，褚府的褚狀元你可知曉？”

    薛老將軍心中生出不妙，果然，薛夫人笑道：“人家褚衛(wèi)三元及第，也是圣上眼前的紅人，可不就是我兒喜歡的人？”

    “轟隆”一聲，眼前發(fā)黑。

    薛老將軍一口老血幾乎要噴出來，孽子、孽子，他竟然迷惑了圣上之后還敢三心二意！

    其罪簡直當(dāng)誅！

    *

    薛遠(yuǎn)還不知曉自己在老父親那里已經(jīng)成了三心二意的浪蕩子。

    他一路風(fēng)塵仆仆地趕到京城，路上買了不少各地的小玩意兒，都打算送給圣上去討歡心。行色匆匆回到京城時，正好是殿試前的幾日。

    如今春暖花開，薛遠(yuǎn)身子雖疲憊，但精神卻格外亢奮。他將馬匹交予宮侍，率先便是進(jìn)宮去見圣上。

    他很心急。

    原本以為最快一月便可回來，最慢也可兩個月，薛遠(yuǎn)準(zhǔn)備的信封也只有兩個月的份，到現(xiàn)在為止，怕是圣上已經(jīng)一個月沒有看到他寫的那些心里話了。

    只希望這一個月，圣上不看信也能時不時想起他。

    薛遠(yuǎn)嘆口氣，步伐越快。翻滾的衣袍如海浪起伏，田福生老早就聽說薛大人進(jìn)宮了，連忙迎上去，“薛大人，您可算回來了。”

    薛遠(yuǎn)開頭就問：“圣上呢？”

    田福生熟稔道：“圣上在寢宮內(nèi)安歇呢，薛大人可要現(xiàn)下去看一看？”

    薛遠(yuǎn)當(dāng)然點頭，“我先洗漱一番，再去看一看?！?/br>
    薛遠(yuǎn)身后的那些官員聽得一句比一句驚訝，彼此面面相覷。

    稍后，薛遠(yuǎn)一身濕氣地進(jìn)了圣上的寢宮。

    床褥上躺著一個人，薛遠(yuǎn)悄聲上去看了，不停地摸過圣上的發(fā)絲和手臉，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坐在床邊，與睡熟的顧元白十指相扣。

    余光一掃，在枕邊掃到一張信紙，那熟悉的字跡讓薛遠(yuǎn)心中一動，他拿過來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字。

    薛遠(yuǎn)無聲笑了，低頭狠狠親了一口信紙。

    心中滿滿，鼓脹得無處可以宣泄這股情緒。

    只能看著顧元白，一下下地順著他的黑發(fā)。

    顧元白在這種盯視中皺起了眉頭，緩緩地睜開眼，視線還未明晰，便看到了床旁倚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身黑衣，還在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