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江棲無視自己衣服上被江玨吐出來的慘狀,勉強安慰自己大概是被馬車給暈的,和還好江玨胃里只是些湯汁酒水。他皮笑rou不笑地道了聲有勞,算是今晚住這兒了。 安置好了渾身都散發(fā)著惹我者死氣場的江棲,又吩咐了下仆定要好生好照看??呻x回到了江玨的屋子里,卻見剛才還面色發(fā)白的江玨已經(jīng)完了洗漱清潔,換了就寢的衣物坐在床邊,配著醒酒湯,氣定神閑地吃著些能墊肚子的玩意兒。 見了可離,從太后身邊出來如今在府上管事的嬤嬤便要拉她出去問罪,還是江玨開了口讓可離過去,還吩咐了嬤嬤也早些休息。 嬤嬤也是明白人,知道主仆尚還有些體己話,瞪了可離一眼算是警告便退出了門外,只留倆小丫頭在室內(nèi)門邊照應著。 可離小步跑到了江玨身邊,貼耳上去道:“公主,您是沒看到澹臺大人的臉色,可真嚇死奴婢了?!?/br> “怕什么?他還能在本宮面前撕了你?明天賠罪不還有本宮擔著。”江玨睨了她一眼,見可離額上還冒著汗,叉了塊蝦餃給她壓壓驚。 咽下了蝦餃,可離這才問道:“公主,您招惹澹臺大人做什么?” “自然有事?!?/br> 江玨答得斬釘截鐵但不肯多言,可離只好自己想。 吃飽喝足安撫了胃,江玨在臥房里走動了會兒消食,良久,她倏地長嘆了一句,“可惜了?!?/br> 又聽江玨喃喃自語道:“沒對著他的臉還真是失算了?!?/br> 可離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的心口,才覺得自己主子是真的厲害。 夜黑風高,寒星寥寥。 江兆今晚睡得早,正夢到江棲兇神惡煞地拿著把剔骨刀要自己給他的杯子償命,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猛然驚醒,睜眼就是江棲自己那張被姑娘們偏愛的臉,江兆正要破口大罵他嚇死個人,但見江棲面色不善,下意識閉緊了嘴,眼神示意他有話趕緊說。 江棲單刀直入,“午時你在昭宓公主府那兒到底說了些什么?” 為了方便兩人同擔澹臺遲這一個身份,每天各自復述一遍做了什么說了什么基本是日常,但大半夜江兆還是被問得摸不著頭腦。 很認真地回憶了一陣,他從入了府開始原原本本地復述了起來,一杯茶喝了幾口,一路上見了幾個婢子各做什么的,連逗的是公主府第幾條廊下第幾個籠子的什么鳥都交代地明明白白。 江棲耐心聽完,無非是些零散瑣碎的事兒,在花廳等了一陣子后與昭宓公主見了一面,最后和江珉一起出了公主府的門。 他追問道:“你和雍王世子是不是說過自薦枕席的話?” 江兆目光飄忽游離,摸摸鼻子委婉道:“是說過吧。那是公主府外的事兒了,還不是看他小子被你相好先前留了茶水太嘚瑟,他又和車夫說了住在煙花街那方向,我就隨口提了一句。” 見江棲沉默不言,江兆頓感大事不妙,腦子動得飛快,思及自己這張臉確不錯,最終提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想:“那小子不會真找你……嘶——” 他不由為自己一時無心之言斷送了雍王世子的大好生命感到些許難過,原本看著正直體面的一個男人,果然是色令智昏。 “是昭宓?!苯瓧珦u搖頭說,“是她問我的?!?/br> 顧不得問兩人怎么見了面,江兆聽了一個打挺從床上下來,一副恭喜好兄弟的樣子,“這就叫緣分吧,就算你不是什么勞什子淮王世子,公主對你還是不離不棄。這用不著等到什么安定了南方,等小皇帝的赦令,你們就能在一起了啊。” 卻見江棲笑容扭曲,提醒他道:“用的是你的臉,她看上你了?!?/br> “這……”江兆訕訕收回了手,掙扎道:“這不看上的還是你這個人嗎?見了一趟公主,你連衣服都換了一身了?!庇幸簧砭莆秲?,還是后半夜才回來,是個人在江兆的位置上都少不了要多想一番。 不提還好,提了這事兒江棲陰沉得渾身直冒黑氣。 “呵呵?!?/br> 江兆被嚇得不敢說話,想著怕不是因為公主不滿意大半夜地把人趕了出來。但轉(zhuǎn)念一想不應該啊,過去他們二人夫妻一場還算和睦,難道是江棲這半年來加班把身子加垮了。 但畢竟事關(guān)男人尊嚴,江兆不敢問。 江兆不問,江棲也想不到他正在想這些玩意兒,一時間兩相沉默。 “明早,”還是江棲開了口,“明早你讓人早朝告假,就說我出去拿人一夜未歸,家仆不知發(fā)生了何事。你先別出門溜達,明日我直接去大理寺處理些事情,今晚發(fā)生了什么我也明日一并整理給你。沒事別胡亂去招惹人,這回約是你說話不當心讓人聽去了,下回不可再犯?!?/br> 江兆聽了都一一應下。 或許出于對兄長的兄長的關(guān)心,江兆在他離開前問了句,“公主到底拿你怎么了?” 江棲開門的手抖了抖,抿唇道了句:“不怎么?!?/br> 第15章 說媒 江玨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用肚子估摸了一下,大致是是用完早膳就能把午膳端上來的時辰了。 命人拉開擋光的簾子,讓太陽透過紙窗照進來,光落在臉上暖洋洋的,江玨姿態(tài)安詳?shù)赜痔闪艘魂?,直到可離來說澹臺大人已經(jīng)在花廳等候多時了。 平日懶散慣了,突然要應付人,江玨還有些不樂意。 “你急他做什么?” 可離左顧右盼了見其余婢子們都離得遠,才跪在江玨的床邊貼上她耳朵提醒道:“公主,您昨日是澹臺大人送回來的,還吐了人家一身,這都沒計較,把人晾著不大好吧?!?/br> “怎么?心疼他了?!苯k睜了眼故意問她,裝出難過的樣子道:“不心疼你主子我昨日又是醉酒又是熬夜,去心疼他個自找的。女大不中留,你看上他了?” 可離被逗得哭笑不得,“奴婢當然心疼您了,不然怎么舍命陪您演他呢?奴婢又怎么敢對澹臺大人有非分之想呢?”她又壓低了些聲音,吐吐舌頭道:“還不是怕被他嚇死?!?/br> 江玨聽著也好笑,雖聽說了澹臺遲都干過些什么讓人提醒吊膽的事,但每次見到他都是一副老老實實挨欺負的樣子,八成這表象忍得也辛苦,只是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伸手捏捏可離的臉,“說來聽聽,他怎么嚇你了?公主我好幫你嚇回去。” 把臉從江玨手里救回來,可離才蹙著眉委屈道:“奴婢還以為他昨天會抬手把奴婢劈了呢,來賠他那身衣裳呢。您不也從話本上聽說了嗎,澹臺大人在淮地一人獨闖敵營還能全身而退的事兒。” “話本上的事哪能真信啊?!苯k被傻丫頭徹底逗醒了,時辰也真的不早了,便叫婢子們進來伺候穿衣,順便讓可離去邀請澹臺遲共用早膳。 但不是所有人都和江玨一樣起這么晚還能吃。 可離提醒她,“澹臺大人已經(jīng)用過早膳了,這是來向您辭行的?!?/br> “那就說本宮請澹臺大人午膳,還要向他賠罪,讓他不要不識抬舉?!?/br> 聽著有些不靠譜,但婢子還是盡量委婉地轉(zhuǎn)述了江玨的意思,這他回倒是應下了。 隨著府上的下人,澹臺遲進了用餐的廂房,抬頭就見江玨穿了身明艷的紅,大抵是醉宿傷了神,散了骨頭一樣倚著窗,一手指間夾著把繡扇將臉半遮半掩,窗外是紅梅白雪。 “公主。” “大人昨夜休息得還好?若是下人偷懶,還請大人千萬別慣著他們。” 見他來了,江玨這才支起身子,不緊不慢地抬扇子讓他免禮坐下,讓親自起身給他看茶。她說著,“昨日對大人多有得罪,昭宓給大人賠不是了。” 江棲被她突然地殷勤嚇到了,“不敢不敢,是昨日下官辦事不利,放賊人驚擾了公主興致。” “大人乃國之棟梁,為公辦事,何來驚擾一說?!苯k坦然一笑,擺足了氣度。又聽她道:“先前之事,昭宓還尚未謝過大人?!?/br> 聽到她自稱,江棲心頭突突跳了兩下,硬著頭皮問:“不知公主所言何事?” 江玨造作地嘆了口氣。 不清楚又發(fā)生了些什么,但江棲非常自覺地追問了一句。 聽了他問,江玨似乎被觸及了什么傷心事,未啟唇就紅了眼眶似要垂淚。左右見狀急忙拿了帕子上前,還有小丫頭瞪了江棲一眼讓他氣起到公主了。 不待江棲再次追問,江玨就又嘆了一句,“本宮命苦?!?/br> 江棲懂了,當她這是要來秋后算賬了。 非常套路地說了一通皇帝和太后如何對她好,她自己又如何如何的話,最后江棲還是狠了心,面上做出為難狀,“公主莫不是還在為了淮王世子一事怪罪下官……” “大人怎會這么想?”江玨面露驚詫,似是沒想到他會這么說,寬慰他道:“為臣子本就當以國事為重,不論私情,澹臺大人不必為此事掛懷。再者說,江棲蒙騙本宮與陛下,狼子野心、死有余辜,若非澹臺大人明察秋毫向圣上交了罪證,本宮還被那小人蒙騙在鼓里,是本宮該謝澹臺大人救本宮于水火之中?!?/br> 江玨說的大義凜然,但江棲聽著心堵…… 好在江玨沒在這事兒上繼續(xù)為難他,遣退了左右關(guān)上房門只留下可離。 “實不相瞞,本宮有兩件事要找大人商議。一為雍王之事,本宮知道大理寺審查皇室宗親,此事牽涉科舉舞弊,本該秉公執(zhí)法遞交罪證,按陛下這些年對宗親的處置手段,雖不至于傷其性命身家,但雍王的親王之位怕是保不住了?!?/br> 江棲被這話題轉(zhuǎn)得一愣,但也接上了嘴,“公主是希望下官能壓下雍王的罪證?” 他早有預料江玨會為了這事找他。說起來壓下罪證從來不難,不然也不會有那么多人想往大理寺和刑部塞人了,大不了一場火災銷毀一下,用送幾個上去頂罪。 堵住證人的嘴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所謂證人江珉不知道他們交代到了哪一步,但江棲清楚,除了罪魁禍首之外的,不過是幫迂腐酸儒被人套了話,老雍王得罪的人又多了些,一朝出事誰都能說出幾句罪行。 “不是,”江玨搖頭,她緩緩道來:“老雍王為人耿直,從先帝在時便出任太師一職,若這般壓下定會成了老人家的心結(jié),只望大人能押后審議,時日拖久一些,再讓陛下小懲大誡便是。雍王對本宮和陛下有師恩,算是我,欠大人一個人情。” 江玨說著竟是對著他欠了欠身。 “公主言重了?!?/br> 江玨說得籠統(tǒng),但江棲已經(jīng)明白了,只要拖得夠久,等江珉做出些成績出來堵住了連查的嘴,朝里那股渾水摸魚的呼聲下來,江珩才好下令說是無心之過,從輕處理。 話雖如此,就江棲看來江玨還是仁慈了些,“公主可想知道若是魏太后會如何處理?” 她當然知道。 “母后會把那些反復蹦跶、潑臟水、讓她不順心的人揪出來下狠手查辦。” 既然江玨知道還是堅持前法,那江棲也不做勸,話點到即止。 “咳,還有另一件事?!苯k難得有些不好意思,揪著帕子,做出了扭捏的姿態(tài)。 那股不祥的預感再次漫上江棲的心頭,但到了這步也只能硬著頭皮道了聲公主請講。 “本宮先前與大人相交便知大人才學出眾、談吐不凡,昨日又見大人追捕那賊人的身姿瀟灑,這般才貌出眾還深得圣心,可知以后前途無量……” 江棲被她夸得頭皮發(fā)麻,但面上做出謙遜的姿態(tài),在他扛不住前,江玨的話終于到了頭—— “本宮有一meimei也到了該許人的年紀了,和懿雖不是母后所出但和本宮關(guān)系一向不錯,陛下也不忍心和懿遠嫁出京,便想在京官里頭給她尋一門親事。本宮思來想去還是大人只有最合適,和懿她又私下和本宮說過她早已心許了大人,但女孩子皮薄不敢開口,正好本宮借機做了這個好事。澹臺大人意下如何?” 江玨的話說得半真半假,各自的母妃和母后在先帝的后宮里不對付久了,先帝駕崩后反倒彼此看順眼了些,和懿長公主與江玨江珩姊弟關(guān)系只能算不壞。和懿在冬至前染了風寒,這才一直未露面。 讓她留在帝京是她母妃的主意,怕唯一的女兒遠嫁,也怕夫家和江玨的一樣不省心,江珩也就順勢準了。 至于和懿傾慕澹臺遲這事兒,是魏太后給江玨提了一句,話里話外是不看好這事兒。江玨問緣由,魏太后只說和懿性子軟,恐怕看不住這男人。江玨深以為然。 江棲聽完反倒內(nèi)心沒了什么波動,故意冷下了臉,起身僵硬推辭說:“下官恕難從命,下官亡妻雖一載有余但夫妻一場,至今不忍辜負,還望公主莫強人所難。和懿長公主另擇佳婿為好,為了下官不值得?!?/br> 早料到他會這么說,江玨努力壓下嘴角和歡快揮小扇的手,緊逼道:“可澹臺大人已近而立之年,府上也無主持內(nèi)事之人,再者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令尊令堂若在天有靈也會——” 江棲打斷了江玨的瞎扯,嚴肅道:“既然公主再三逼問,實不相瞞,三年前城門處公主幫下官解圍之時,下官便已傾心公主。昔日本欲先立業(yè)后向陛下求娶公主,誰料公主竟先遠嫁他人,從此不得見。下官心如刀割一夜輾轉(zhuǎn),終只得向人稱家鄉(xiāng)的亡妻已死,愿從此為公主守身如玉?;蛟S是老天有眼,下官斗膽請公主成全?!?/br> “啊這……”江玨聽得目瞪口呆,卡殼一瞬后怒然拍案而起,“放肆,本宮怎能奪本宮meimei的心頭好呢?” “我鰥你寡人盡皆知,如何不能?”江棲也是破罐子破摔了。 江玨面露為難,思量了一會兒像是有些心動,一拍手拿了主意:“既然如此,那大人明日便收拾了搬來本宮府上如何,本宮這就入宮去請陛下的圣旨,免得夜長夢多。” 也是被她嚇到了,江棲不由疑心是不是被瞧出了什么端倪。若遵從本心他是想答應,但勉強冷靜了一下還是含糊推脫道:“來年開春,下官南下剿滅余孽,待得勝歸來之日定不負公主的美意。” 看著他落荒而逃,愣了一陣后,江玨在趴在桌上渾身顫得不行。 可離急忙過去一看,江玨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