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她迷迷糊糊閉上了眼,恍惚間一個警覺,再睜眼抬頭,卻見守夜的小丫頭已經(jīng)被放倒,軟綿綿躺在了地下無了知覺。 只留一黑影默立于江玨床頭,驚得她嗓子里含著正要叫人的話,想了想還是咽了下去。 來人一點(diǎn)都不見外地坐在了床邊的高圓凳上,一手輕覆上了她的面頰借著微光端詳了一下,話語中是掩不住的心疼:“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 “為了誰?”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扭頭躲開那只手,瞅他精神的樣子問:“病好了?” 他頓了手,認(rèn)真地點(diǎn)點(diǎn)頭,圓了先前那件事,“本就無大礙,不過來得急了些?!?/br> 明知道他是裝的,江玨只不輕不重吐了句造作。 算是被指責(zé)了一通,江棲也不惱,好脾氣地道了歉,雖然江玨覺得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錯在了哪里。 江玨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身白衣霽月風(fēng)光,還有些清淡的藥香,用著的是自己那張俊俏到在夜里有些反光的面容。如果不是床邊還躺著被迷暈過去的小婢子,她還當(dāng)這人就是錦衣夜行、勾搭游女的貴公子,穿成這樣也沒被暗衛(wèi)攔下也算是本事了。 “你怎么進(jìn)來的?” 江玨有些想不明白,守在外面的畢竟是守衛(wèi)皇帝的暗衛(wèi),應(yīng)該沒事自己府上的那么像是酒囊飯桶。 “他們不攔我?!苯瓧艘痪渥尳k沒聽清的話。 然后他便從兜里掏出藥膏,抹在了自己指尖,讓江玨別動,小心地端起了那張臉,將藥膏涂抹在還有些紅腫的位置。 清清涼涼還有些不知名的香味,本來江玨這會兒都沒什么感覺了,可指腹按上來卻有些酥,配上眼前人認(rèn)真的神色,江玨有些心動。 或許是情難自抑,她伸出了舌,在那段伸出來的精巧指節(jié)上舔了一口,眼睜睜看著那節(jié)指像是被燙到了般飛速收了回去。 江玨想起來,似乎江棲有不小的潔癖,正想與他嫌棄回去,卻見他將那截指落在了顏色極淡的唇邊。 尋常男子做這般偷香竊玉的動作總逃不過有些下流惹人嫌,只怪江棲偏偏生了一張?jiān)趺炊荚闾2坏裘栏械哪槪@樣看來反倒有些風(fēng)流雅意。 不似惱也不似嗔,江棲啟唇說了一句,“別鬧?!?/br> 她想起了淑妃混在里面的那本書,何必死后感天動地化仙緣,眼前這人正是天外被她拉入凡塵的謫仙人。 只是可惜這個仙人有些不愛人間的周公之禮,還像個藏滿了秘密的悶口瓷瓶。 這次沒再生什么事兒,幫她涂完了藥,江玨原本以為他該走了,誰知道江棲站起來脫了外衣坐在了床邊,伸手把江玨往床里面挪了一點(diǎn)。 這熟練的手法和姿勢讓江玨一時難以拒絕,眼睜睜看著他收拾了自己睡在了床的外側(cè),似是要在這兒過夜了。 江玨躺著瞪眼對床盯思量了一陣,莫名覺得自己像是被日理萬機(jī)的皇帝臨幸的妖妃,還是寵魅惑主讓君主舍天下社稷以至于有些見不得人的那種。 排開那些胡思亂想,她閉上眼翻了身,背對著江棲,好不去想他。 卻不料兩只手從后面環(huán)抱住了她,將她整個人包攏在懷里,清香縈繞鼻尖揮之不去,身后的軀體堅(jiān)實(shí)有力,舉動不yin不邪,就是有點(diǎn)熱。 果真是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屁,又不是沒睡過,能把神仙拉到床榻上共享魚水之歡,怎么說她也不吃虧。 輕哼了一聲表達(dá)那一絲絲被拿捏住心思的不滿,江玨撐著睡意襲來前最后的清醒問了句,“江兆還是韓笑給你出的主意?” 八成是他們誰的主意來□□她的,若是心智不堅(jiān)定些說不定氣還真消了,但江玨她記仇,非常記仇。 “都有。”江棲如實(shí)作了答,這算是兩人難得比較靠譜的主意了,憑著一張臉讓江玨說不出拒絕的話。 雖然說來有些無恥,但是效果不錯。 江玨正想再懟回去幾句,江玨的后頸就被一個鼻尖抵住,親吻肌膚上的唇讓她一時失了話,伴隨著輕哄聲或許還有些迷藥的藥力,她的意識片刻便被淹沒在了睡意之中。 待懷里的人閉上了眼睛,江棲才從床上下來,未驚動任何人,不消片刻便離了宮。 第28章 扳指 入了夜的宮里總不會安寧, 心里有鬼的人多了,就有那些裝神弄鬼的人,但凡在宮里有些年歲的老人都知道這皇宮里的可怖之處。 太后的寢宮平日這時早滅了燈, 今日外殿雖已歇了人,內(nèi)殿卻留了些燈火明明滅滅, 照出幾個人影綽綽。直到有誰實(shí)在看不下去, 一聲嘆息算是告了終。 待蕓香去門外守著, 室內(nèi)的黑暗中,魏太后躺在床上,想想還是氣不過, 踢了腳身旁人的小腿。 身旁人憋屈了一陣, 毫不猶豫地踢了回來。 “反了你?!彼R一句, 只是不似平日那般氣場十足。 江晝翻了個身,不想理她。 又被踢了一腳, 他實(shí)在煩了才拉拉枕頭,回了一聲, “都快四十歲的人了, 魏憐你就不能安穩(wěn)點(diǎn)?!?/br> 在江晝面前遇了冷, 魏太后騰得坐了起來, 看見的就是那擺足了入睡姿態(tài)的背影。 她死死盯了一會兒, 那背影巍然不動, 低咒了一聲,“你還真不是個東西?!?/br> 江晝像是已經(jīng)睡了過去。 “哀家早晚要那個雜種的命。”她知道這話江晝一定會回應(yīng)。 果不其然見江晝又翻了個身, 熟練地從枕頭下面翻出棉花塞了耳朵,堵上雙耳后沒給她一個眼神接著睡。 過了良久,魏太后都生出了些困意,才聽他不緊不慢道, “看看自己臉上的皺紋,少罵人,少生氣。” 魏太后雖然年近四十,但一向保養(yǎng)得宜,先帝死后除了那幾個人還沒誰敢讓她上脾氣,雖然和那些十幾歲的水靈丫頭不能比,說是二十多歲還有些成熟韻味也不算過。但畢竟是個女子,誰不在乎自己的臉呢? 她一聲冷笑,頓時口不擇言,“自己的女兒不顧及,替人養(yǎng)兒子還上癮了?” “魏憐?!苯瓡儚拇差^抓了兩個青棗要去塞她嘴里,直白戳穿了她的心思,“先前要嫁女兒勾住他的是你,現(xiàn)在反悔說不合適的也是你,想用他的人是你,現(xiàn)在想殺了他以絕后患的也是你,魏憐你還想怎么樣?” 魏太后一把推開他想指責(zé)些什么,看著他眼中的慍怒,最后只來了一句,“還不是你鬧的?” “睡覺睡覺?!?/br> 不想和她在這事兒上糾糾纏,江晝一把掀起被子把人按了下去,兩人歇了話。 過了一陣,老鴰在夜里嚎叫了幾聲,靜的有些嚇人,魏憐以為身旁人已經(jīng)睡著了。 “江晝?!?/br> 她喚了一聲,沒有回應(yīng)。 “平了南方后,他不能留。” “哦?!?/br> 江晝又翻了一個身,反正你也殺不掉那狼崽子。 江玨醒過來的時候已近午時,昨夜恍如一夢,她也懶得去想是真是假,略微思考了一下萬一江棲被抓了會如何,可沒思考出個下文,她就聽嬤嬤們在外面聊著說江棲被調(diào)去了京外處理些雜事,短時間內(nèi)是回不來了。 有人說這是澹臺大人終于失了圣眷,讓一個三品要臣只帶著幾個隨行就去處理京外流民匪幫,這事情吃力又不討好,只要一個恰當(dāng)?shù)慕杩诰湍茏屗剜l(xiāng),這路上恐怕想下手的人不少。 但江玨是一點(diǎn)都不擔(dān)心,不然昨夜江棲也不會有閑情來找她。 老實(shí)說來,她起初還真擔(dān)心江棲是要拉她去做什么亡命鴛鴦,倒也不是舍不得這公主的尊榮富貴吧,只是覺得有些看不起這事兒,畢竟人還是貪心的。 守在寢殿外頭的暗衛(wèi)說是已經(jīng)撤掉了,只留了宮里尋常的守衛(wèi),也不攔著有人來看她,只是出不去這宮門而已。 想來是江珩和魏太后覺著要提防的人已經(jīng)離了京,便也放下了心,誰又知道昨夜根本連人都沒察覺得了。 嬤嬤和婢子們不敢來打擾她,見她起來趕忙吩咐了后上了些吃食。 廚子是頂級的名廚,食材也是最佳的,但口味有些不對。 菌子老母雞煲的湯油水飄了一層,金黃澄凈,香是香,就是膩了些。 可離用小勺撇了油,盛了一碗給她,也只讓江玨喝了幾口便讓撤了碗,一會兒又換了銀耳紅棗蓮子羹還能挑出些細(xì)如雨線的rou絲。 正喝著就聽外頭說是誰的儀架來了,江玨也不在乎,反正聽隨行人有氣無力的聲音也不像是江珩或是太后宮里的人,這個點(diǎn)也不大會是后宮的妃子,那就只有閑人了。 “meimei什么時候入的宮,也不告訴jiejie一聲。”一老遠(yuǎn)就扯著嗓子的閑人是和順公主,穿著正經(jīng)的宮裝,配了一套嶄新的頭面,鮮亮的翠鳥羽毛被工匠烙上青色的骨架直撞入人眼底,其上幾塊祖母綠更是奪目。 守衛(wèi)只放了她一人,但也夠聒噪的了。 江玨瞥了個余光,懶得理她。 和順長公主一進(jìn)來也不做招呼,繞到了江玨面前一張手帕將唇半遮半掩,拉了凳子去坐在了對面,似是為她擔(dān)憂:“這不,一清早去給太后請安才知道m(xù)eimei受了責(zé)罰,為了個男人多大些事兒啊,如何就和母后置氣了呢?” 江玨懶得理她,低頭碗里還有一口甜湯。 “先前聽說meimei被關(guān)了禁足jiejie還擔(dān)心meimei挨了責(zé)罰,清兒也要我這個做娘的進(jìn)來問問姨母,原先還擔(dān)憂meimei在這宮里頭吃不好睡不好,見meimei睡到這個時辰才起來,胃口不虛,jiejie也少了些掛念?!?/br> 這清兒指的就是和順長公主的長子,聽人說是有個小神童的名號,還算拿得出手。 但這和江玨關(guān)系不大,抬手讓她閉嘴。 她也像是沒看到自己不受待見,上下直白打量了江玨,“嘖嘖,到底是嫡公主,瞧這傲氣的模樣。說來那澹臺大人雖長得不錯,但到底是吃苦的粗人,如何受得起meimei的福分,這會兒斷了仕途還不說,連尋常人家都不敢舍女兒給她。meimei是大允嬌生慣養(yǎng)的公主喲,也難怪不知尋常人家的苦,竟做出這檔子糊涂事兒?!?/br> 話里話外像是都在為江玨惋惜,可江玨只覺得她們說的大概不是一個人,她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用粗人來形容江棲的。 “是啊,”江玨終于咽下了那一口湯,讓可離端碗下去,抬眼挑眉意有所指,“jiejie也是知道的,嫡公主吃的用的東西就是和那些奴才生的不一樣,這口味被養(yǎng)刁了也是難免的,吃不下那些被喂得臃腫rou感還柴的,反倒是野生的新鮮還討人喜歡。” 和順長公主暗自咬牙,生母的低微一向是她的命門,同樣是公主她比不過江玨也就算了,連和曦和懿這兩個都能在她頭上踩。 同樣是婢子出的和曦長公主占了長姐的名分,也還算得先帝的寵愛,后來和她一樣招了駙馬,也算先帝欣賞的望族子弟,可惜駙馬臥病在床已久,這兩年她沒什么聲音。和懿不用說,為貴妃所出,剛到了開府的年紀(jì),整個禮部都在忙活這事兒,一點(diǎn)都用不著她本人cao心。 不像是她,事事自己爭取,選了個魏家的駙馬還指望能富貴,誰知道就是唯唯諾諾的草包。想起自己家里那個不爭氣的,和順長公主又是咬碎了一口銀牙,也就指望著自己肚子里爬出來的能掙點(diǎn)臉了。 “也不怕辱了自己的名聲?”和順登時冷下了臉,口無遮攔說出了心里話,“凈是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還擺什么結(jié)緣宴,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窯子里……” 搭著嬤嬤的手,江玨不慌不忙站了起來,抬手揮了過去,“奴才養(yǎng)的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被打歪了頭面的和順捂臉撐著桌子,張開手望見幾縷血掛在指間,半張臉和口中震得幾乎無了知覺,抬首呆看著江玨站自己面前的,滿臉盡是難以置信。 懵了幾息后她怒氣沖沖張嘴要個說法,卻見一顆牙極有存在感地掉了出來。 而江玨已經(jīng)款款轉(zhuǎn)身回了榻上,擺出個安逸閑適的姿勢半臥著,明明未梳妝素白著一張臉,卻足夠顯明艷。她做了個請回的手勢,換了個溫柔的表態(tài)道:“皇姐若是無事還是回去歇息吧,何必明知是討人嫌還來膈應(yīng)本宮?!?/br> “你——” 和順明見江玨是笑著的,可難以抑制地起了心悸,連話都堵在了嘴邊一時不知從哪兒開罵。 有些人就是不知道自己哪兒討人嫌。 見她聽不懂人話,江玨也不含糊,“本宮說,滾出去?!?/br> 送走了和順長公主,這世界才算是清凈了。 江玨又看了會兒雜書,回頭就躺回到了床上。 躺下前只分了個心思去想了想這樣會不會讓自己堆一身的rou,但想到江棲也沒那膽子來嫌棄自己,江玨非常放心地閉上了眼。 只是枕頭似乎比昨日更不舒服了,有些礙后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