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困意影響了他的語氣，綾辻威脅人的時候說話軟綿綿的，仿佛一陣飄過的微涼夜風(fēng)，太宰治借著燈光打量那露出的一半五官，眼神飄忽地說道：“我說的是實話，你長得很好看哦……”

    是那種光是走在路上，擦肩而過，就會讓路人浮想聯(lián)翩的外貌。

    金發(fā)本該有些溫暖的意味，可這都被綾辻那種罕見的新雪的氣質(zhì)沖刷干凈，他從未見過這樣類型的同齡人，他猩紅的眼眸中帶著一點金色的光，在黑夜中令人頭暈?zāi)垦?，就連面無表情的樣子都比人偶見崎鳴的長相還要漂亮好幾倍。

    鹿谷，這個名字不合時宜地涌上了太宰治的腦海，讓他想起山間幽谷中的小鹿。

    干凈、清澈、神圣不可侵犯，這就是十五歲的綾辻的長相給人的感覺，在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

    太宰治的好奇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可是就像海潮一層層推動似的，僅僅在幾秒鐘后，他又產(chǎn)生了新的更為劇烈的疑惑，就像洪水一樣將他淹沒了。

    鹿谷……好像不是很介意被他看到了？這是為什么？

    是如此篤行太宰治查不到他的資料嗎。

    “看夠了嗎。”綾辻道，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機(jī)，“你拍照了嗎？”

    “沒有?！碧字位卮?，綾辻分辨出在這種事情上他沒撒謊。

    再說，太宰治今天晚上本來就是為了解決自己的疑惑而來的，這是他自己想要勘破的秘密，因此他不會藏在了手機(jī)里，他不信任這些虛擬數(shù)據(jù)，也不想為別人破解鹿谷提供幫助，尤其是森鷗外。

    “奉勸你管好自己的好奇心，”綾辻冷冷地警告道，“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別來招惹我?！?/br>
    這不是玩笑話。

    聞言，太宰治卻依舊保持著臉上的微笑，雙手合攏道：“可我正渴望死神的降臨呢，原來鹿谷是個好心人嗎？”

    他用手把頭發(fā)別在耳后，神情自若，眼神期待地抬頭望著窗戶上沿的綾辻，擺出了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你這幼稚的家伙，還說什么渴望死亡，那我也不用給你留所謂的臉面了?！?/br>
    “……”

    綾辻嗤笑一聲：“很想聽我對你的分析吧，自殺犯。你從一年前開始嘗試自殺，卻只局限于入水、上吊、服藥，你這家伙很怕痛，當(dāng)然，你也并不是真的渴望死亡，一個想要死掉的人不會挑三揀四，還想聽嗎？還要我說嗎？”

    太宰治沒說話，他只是在原地怔住了。

    “說出來，會被我纏上的哦……”片刻后，他低聲道。

    但這聲音太輕了，所以綾辻沒有聽到，于是他只是說道：“我知道像我們這種人，每天都被迫接收不想得知的痛苦。在一個人喜悅的時候，就已經(jīng)提前預(yù)料到了他悲傷的結(jié)局，這感覺雖然很厭煩，但你根本就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吧?！?/br>
    自殺可不是什么好詞，但悲傷抑郁的人總把它和枯萎的花瓣聯(lián)系在一起，構(gòu)成了絕美的意象。

    但對綾辻這種擁有【意外死亡】的人來說，他知道生命到底是多么脆弱，有多少種可能的意外會導(dǎo)致一個人的死亡，所以雖然覺得生命毫無價值，但也不喜歡自殺這種輕率的行為。

    人活著是為了得到救贖，而價值亦是通過活著的人來實現(xiàn)的。

    至于太宰治……

    就像綾辻之前說的那樣，他掃一眼就知道隨便哪個人遭遇了什么，而且大多數(shù)是不好的遭遇，因為只有悲痛才在一個人身上留下深刻的痕跡，太宰治比他敏感許多，因此他體會的應(yīng)該會更加深刻。

    他自殺的原因……簡單來說，就用游戲來類比吧。

    人生就像一場不能暫停的游戲，對太宰治來說，自殺就像游戲畫面終于卡住一樣，只有畫面靜止，死機(jī)重啟，他才能在那個時候清空大腦，短暫地休息片刻，這種感覺就像香煙一樣，會引誘人上癮的。

    所以綾辻才會說他幼稚，因為他不是為死而死，而是為了更好地活著而尋死。

    “你怎么會知道？”太宰治慢吞吞地問道，“……你也自殺過嗎？”

    那種窒息，空白，又詭異的感覺。

    “總之別來煩我?！本c辻對此避而不談，冷淡道，“我給別人帶來的死亡你也看到了，你想那么痛苦就請便?！?/br>
    說罷，綾辻真的要關(guān)上窗戶了，他實在是很困，不想在該休息的時候聊這樣不健康的話題，也沒興趣在還沒解決自己的麻煩之前就花費時間探討別人的人生，在他的計劃里從來沒有哲學(xué)家這一選項。

    但在他闔上窗戶的前一刻，太宰治突然提高聲音問道：“鹿谷……你會成為首領(lǐng)嗎？”

    那只原本消失的三花貓在這時驀地竄出來，立在了燈柱的一旁，引得綾辻多看了幾眼才收回視線。

    “廢話?！眱蓚€字落下，他關(guān)上了窗戶，身影徹底消失了。

    “這樣嗎……”

    燈柱旁的太宰治的臉被夜風(fēng)吹的發(fā)痛，但他的心情卻奇怪地輕松起來，他攏了攏自己的外套，目光落在了三花貓身上，眉眼彎彎地湊過去對它道：“……貓老師，我好開心啊?！?/br>
    為什么會開心，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但是似乎……終于找到了比自殺更加能夠分走注意力的事情。太宰治在心底做出了一個雖然是臨時起意，卻讓他愿意投注時間的重大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