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對流蘇華盛，剛好配她的發(fā)髻。

    謝吉祥摸了摸上面鮮艷奪目的珊瑚珠，抿嘴笑了笑：“營造司的手藝是越發(fā)好了?！?/br>
    主要是這物件實(shí)在有些精美，送入長信宮孝敬娘娘們也使得，怎么會當(dāng)成份例進(jìn)了趙王府？

    趙瑞不提這背后的種種，只問她：“喜不喜歡？”

    他聲音低沉，帶著nongnong的笑意和溫存，謝吉祥聽得耳根子發(fā)軟，燙得猶如熱水珠，紅成一片赤誠霞光。

    謝吉祥抿嘴不答，垂眸輕輕撫摸盒子里的華盛，于無聲處勝有聲。

    趙瑞心情極好。

    自從母親走后，也只謝吉祥能讓他心生喜悅，每每看到他，無論心中多少煩悶，都會立時(shí)消散。

    就在兩個(gè)人這么安靜對立時(shí)，何嫚娘的嗓音響起：“世子來了？快來用朝食，餅已經(jīng)做好了?！?/br>
    謝吉祥下意識合上盒子，回頭看向何嫚娘。

    何嫚娘亦無所覺，招呼他們用早飯。

    趙瑞垂眸，把盒子推入謝吉祥的懷中，然后便轉(zhuǎn)身行至桌前，幫何嫚娘盛粥。

    砂鍋里早就熬好了百合小米綠豆粥，這樣的時(shí)節(jié)吃用最是解暑。

    謝吉祥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她悄無聲息把那盒子放回臥房里，還不放心塞進(jìn)了妝臺柜子中，左看右看，又在上面蓋了兩塊用舊了的帕子。

    謝家的早飯總是透著讓人欲罷不能的滋味。

    趙瑞明明用過早膳，可再看那油酥金黃的椒鹽餅，又忍不住取了一個(gè)，順著縫隙往里面夾鹵rou。

    餅夾rou的吃法，在趙王府可是從來不會有。

    何嫚娘前日在梧桐巷買了八寶醬菜，玫瑰腐乳還有酸辣醬瓜，此時(shí)滿當(dāng)當(dāng)擺在桌上，看著也很賞心悅目。

    趙瑞取了醬瓜塞進(jìn)餅中，一大口咬下去，先感受到燒餅的香脆，然后便是鹵rou濃重的rou香。

    若是咬到些許醬瓜，還多了一絲香脆和鮮辣，倒是極為開胃。

    謝吉祥胃口很小，只用了一個(gè)最小的火燒便算吃飽，趙瑞嘴上說再吃一個(gè)便好，卻還是又吃了一個(gè)。

    待到用完早食，趙瑞同謝吉祥照例一起出門。

    趙瑞看謝吉祥頭上依舊戴著昨日的如意結(jié)，便問：“怎么沒有戴？”

    謝吉祥眼神一飄，轉(zhuǎn)頭看向車簾外的車水馬龍，似乎有些淡然。

    “出去忙，戴那么好的頭面做什么?！?/br>
    趙瑞心里一陣酸酸麻麻的疼痛，以前他給謝吉祥送小禮物，謝吉祥大多都是直接戴上用上，從來不會如此含糊。

    可現(xiàn)在，她不過是青梅巷中的普通姑娘，不是高門大院的千金小姐，那一對美麗的華盛對于她來說，還是太過隆重了。

    趙瑞垂眸，深思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再問。

    不過，只要她喜歡，便好。

    ————

    馬車咕嚕嚕滾動起來，謝吉祥倒是沒多糾結(jié)那副華盛，她的思緒一下子轉(zhuǎn)到案子上。

    “吳大亮可

    有尋到？”謝吉祥問。

    趙瑞搖了搖頭，神色冷靜：“未曾，昨夜蘇晨親自尋的，南郊外碼頭、商街沿岸、棚戶區(qū)等都沒有他的蹤影，今日蘇晨已經(jīng)飛鴿傳書奉天府及江黎府，讓兩處護(hù)城司加緊搜尋?！?/br>
    南郊外碼頭不屬于燕京，若是過往此處，自然沒有記錄，昨日吳大亮和吳大光在外碼頭幫忙，燕京護(hù)城司那邊根本就沒有出入城記錄。

    謝吉祥想了想，她問：“你說吳大亮?xí)粫呀?jīng)死了？”

    燕京城外雖不至于繁華鼎盛，卻也有荒地和山林，人若是死在那種地方，除非偶然，否則可能幾十年尋遍不著。

    趙瑞道：“倒也有這個(gè)可能，但為他一人倒也不必大動干戈，只得先如此查。”

    吳大亮也不是什么達(dá)官顯貴，本案也不牽扯皇親國戚，為他一人動用儀鸞司自然不可，更不可能去搜山搜村了。

    謝吉祥只得嘆了口氣。

    “先去五里堡看看吳宅有何線索?！?/br>
    昨日他們以為周紫娟是被村中人所殺，便也沒有興師動眾，在村里大肆搜索，卻也封鎖了吳家?guī)滋幣P房，并派校尉暗中看守。

    待一行人到了五里堡，已經(jīng)是天光大亮，日上中天，金燦燦的陽光照耀在古樸的村落上，映襯著家家戶戶的裊裊炊煙，有一種若有似無的靜謐。

    然而，當(dāng)馬車進(jìn)入村落之中，卻能聽到四周人聲嘈雜，雞鳴狗吠，絡(luò)繹不絕。

    謝吉祥掀開車簾，發(fā)現(xiàn)有三五成群的小兒跟在車外，嬉戲跑鬧。

    趙瑞不耐雜亂，此刻略有些皺眉，卻也未曾多言。

    轉(zhuǎn)眼間，馬車就停在吳家之前。

    幾個(gè)一直守在村中的校尉上前來，為首的什長上前稟報(bào)：“大人，昨日吳家回來后就閉門不出，因右偏房已被封鎖，并無人敢進(jìn)出，吳家人昨日除了吃飯就再沒出過自己的房門?！?/br>
    吳氏同許多平常人家一般，正中間的堂屋由吳長發(fā)跟吳韓氏居住，右邊的廂房架了個(gè)小床，是小女兒的住所。

    院中左右有兩處偏房，左邊是吳大光夫妻二人居住，右邊則是吳大亮二人的臥房，因?yàn)槿丝诓凰愣?，倒是顯得很是敞亮。

    此刻大概聽到了馬車聲，吳家人也都匆忙迎出來，瞧他們臉色，都很難看。

    吳韓

    氏更是眼皮腫脹，一看到趙瑞的身影就要往前撲。

    校尉忙攔了攔她，不讓她靠近趙瑞。

    “大人，我那兒媳死了，兒子也丟了，還請大人開恩，尋我兒子回來?！?/br>
    昨日一整日吳大亮都沒回家，吳韓氏幾經(jīng)詢問，校尉皆緘默不言，吳韓氏這才怕了。

    兒媳雖是遠(yuǎn)方外甥女，可畢竟不是自己親生，又已經(jīng)沒了命，倒也不必多悲傷。但兒子總歸是自己的親骨rou，這若也死了，可怎么活？

    昨日一整夜，吳韓氏都在嗚嗚咽咽地哭，哭得吳長發(fā)臉色也很難看。

    趙瑞沒說話，謝吉祥便柔聲開口：“大嬸，吳大亮的行蹤官府還未確定，您先不必太多激動，官府一直在盡力搜尋，還請稍安勿躁?！?/br>
    吳周氏哭得話都說不清了，認(rèn)真聽才知道她在說：“活著就好?！?/br>
    家里死了人，論誰都沒歡喜樣子，謝吉祥目光所及，吳家人都沉著臉，眼睛也都有些紅腫。

    趙瑞讓校尉先安撫一下吳韓氏，然后便跟謝吉祥一起去了左偏房。

    村里地方大，吳家又是祖上傳下來的老宅，看起來確實(shí)有些破舊，但很寬敞，兄弟二人一人一邊偏房，誰都不干涉誰。

    左側(cè)偏房也是三間，一間明堂兩間臥房，只有靠堂屋那一側(cè)住了人，另一間鎖住，顯然空置已久。

    謝吉祥站在堂屋中，看著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桌椅，道：“周紫娟是個(gè)很利索的人?！?/br>
    農(nóng)戶人家，其實(shí)沒那么多講究，往常偏屋的明堂里都用來堆放雜物或者改成燒火炕的水房，但周紫娟的偏屋里卻像模像樣擺了桌椅，上面還放了一套粗瓷茶具。

    屋里屋外，擺設(shè)規(guī)整，家具地上也是一塵不染。

    可見，對于這個(gè)家，周紫娟是用了心的。

    明堂沒什么東西瞧看，謝吉祥直接拐入左側(cè)的臥房，站在臥房中四處打量起來。

    農(nóng)戶人家的家具都很簡單，除了家家戶戶都有的炕和炕上的炕柜，靠墻的地方還擺了一個(gè)衣柜，兩個(gè)箱籠。

    炕邊放了個(gè)方桌，桌上擺了些體己物，更多的就沒了。

    干凈整潔，明亮利落。

    謝吉祥只看一眼，大抵就明白周紫娟的性格。

    她潑辣，爽快，卻也利落。

    趙瑞問：“臥房里能尋到什么？

    ”

    謝吉祥沉思片刻，彎腰在炕邊的磚頭上摸索，一路從門邊摸到桌前，謝吉祥燕京一亮，輕輕一摳，一個(gè)磚頭便被她抽了出來。

    “父親曾經(jīng)說過，農(nóng)戶人家藏錢都很謹(jǐn)慎，不會放在顯眼之處，炕床一側(cè)的磚頭，炕面的坑洞，都有可能藏私?！?/br>
    她如此說著是時(shí)候，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剛剛看到松果堆的小松鼠，可愛又喜慶。

    趙瑞微微勾起唇角，聲音也軟和下來：“嗯，謝伯父很厲害，吉祥也很聰慧?！?/br>
    謝吉祥在隱蔽的空洞里摸了摸，摸出兩個(gè)小布包，一個(gè)里面放了些銅板碎銀，應(yīng)當(dāng)是周紫娟攢下來的，另一個(gè)則是一個(gè)并不算精致的長命鎖。

    謝吉祥捧著這個(gè)長命鎖，一瞬間有些恍惚。

    熹微的晨光之中，長命鎖上書康健榮光四字，陽光打在銅鎖上的元寶紋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謝吉祥下意識瞇了瞇眼睛，待再睜開時(shí)，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雙粗糙的手。

    她似乎就靠坐在窗邊，細(xì)細(xì)摸索著這個(gè)對于農(nóng)戶來說也顯得非常貴重的銀鎖。

    “真好看，”謝吉祥聽到利落的女聲如此呢喃，“還是城里的東西好，娃娃以后一定會很喜歡。”

    她如此說著，又去摸索那長命鎖，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愛不釋手。

    “我得再多弄些來?！敝茏暇晖蝗蛔隽藳Q定。

    就在這時(shí)，外面突然傳來吳韓氏的叫喊聲：“哎呦呦做了什么孽，你怎么什么都不會干，大光娶了你真是倒霉?！?/br>
    吳韓氏整日叫罵李素梅，周紫娟早就聽煩了，不過她今日心情好，倒是能忍讓。

    “傻婆娘，真可憐哦?！?/br>
    她的語氣有著滿滿的嘲弄和得意，讓謝吉祥聽了分外不喜。

    吳韓氏罵了一句大兒媳婦，轉(zhuǎn)頭又尋小兒媳婦：“紫娟呢？紫娟忙什么去了？待做晚食了?！?/br>
    周紫娟的手一抖，謝吉祥就看到她把長命鎖好好塞進(jìn)帕子里，放入磚頭中藏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不知道為何，謝吉祥感到一股十分細(xì)微的不悅。

    她聽到周紫娟說：“娘，我給大亮做衣裳呢，就來?！?/br>
    周紫娟說完話，用誰都聽不到的聲音嘀咕：“這個(gè)家，以后都是我的?！?/br>
    “吉祥，吉祥？！”謝吉祥恍惚之間，覺得有

    人正在推自己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