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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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瑞在她耳邊問:“那我松開手了?” 他聲音帶著熬夜過后的沙啞,卻依舊是熟悉的語調(diào)。 謝吉祥點(diǎn)點(diǎn)頭,小臉在 他的手帕上蹭了蹭,似乎有螞蟻在他心尖上爬,麻癢難耐。 “謝謝瑞哥哥。”謝吉祥往后退開半步,頗有些不好意思。 趙瑞垂眸,把那略有些濕潤的帕子疊好,重新放回袖中。 “走吧,我給你講講昨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br> 這一夜宮變,可謂跌宕起伏,趙瑞并不隱瞞謝吉祥,把過程一五一十說清楚。 待聽完,謝吉祥便也道:“何必呢?” 有些人的想法,他們或許永遠(yuǎn)都沒有辦法明白。 趙瑞笑笑,伸手給她倒了杯茉莉香片,道:“多喝些水,你嗓子也有些啞了?!?/br> 謝吉祥喝了口茶,略微平復(fù)了一下心中的震撼。 “一夜之間,竟然發(fā)生了這么多事?!?/br> 趙瑞道:“有時候,生死不過轉(zhuǎn)瞬之間。不過這一次我們做了萬全準(zhǔn)備,引得李燦控制不住自己,終于起兵造反,若非如此?!?/br> 趙瑞垂下眼眸,眼神冷淡:“眼看他高樓起,若非他在大殿之上如此張狂,那些早就暗地里投靠他的朝中重臣們,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漏出馬腳?!?/br> 天寶帝早就想要除之而后快。 但從三十年前忠王謀逆開始,忠王一系便一直蟄伏在燕京,當(dāng)時先帝年邁,無心再去處置謀逆大罪,待到他繼位之后,頭幾年身體不協(xié),一直沒有心力,后來有心查訪,才發(fā)現(xiàn)李燦非常謹(jǐn)慎,私下里同他有牽扯的官員,只有很明顯的那幾個。 天寶帝不想半途而廢,也不想只抓住李燦一個,便才有了今年這一場中秋大戲。 人在癲狂的時候,是沒有理智的。 還好,眼看距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李燦當(dāng)真落入圈套,癲狂得仿佛親自吃了“神仙藥”。 這一夜大戲,就能把忠王一系拔除干凈,倒也不枉費(fèi)之前籌謀。 趙瑞低頭看向謝吉祥:“一夜大戲過后,重頭戲就落到了皋陶司身上?!?/br> 他對著謝吉祥舉杯:“謝推官,圣上有言,命先查謝侍郎被冤謀害一案,有勞?!?/br> 謝吉祥眼睛又紅了。 她也舉起茶杯,道:“趙大人,辛苦你了?!?/br> 趙瑞起身,在謝吉祥耳邊說了幾句,謝吉祥有些吃驚:“當(dāng)真?” “自然當(dāng)真,”趙瑞道,“不過之前你還未曾歸來,我們不知韓 陸到底說了什么,便沒有對他多加審問?!?/br> “現(xiàn)在,倒是可以好好審問審問了?!?/br> 剛剛謝吉祥已經(jīng)把韓陸供認(rèn)的細(xì)節(jié)全部講給趙瑞聽,此刻再去審問,自然便胸有成竹。 兩人一路來到皋陶司的大獄之前,順著低矮的石階往下行去,不多時便來到大獄深處。 此處關(guān)押犯人與詔獄中不同,沒有勛貴和犯事朝臣,加之剛剛被收押的韓陸,只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中年男子靜靜坐在監(jiān)牢中,他身上穿著粗布麻衣,一頭長發(fā)披散,可那張異常秀氣俊美的臉,依舊讓人挪不開眼。 此人便是之前謝吉祥在大皇子府后巷驚鴻一瞥的人。 似乎是聽到了謝吉祥他們的腳步聲,男子偏過頭來,看了他們一眼。 他也生了一雙漂亮的鳳目,但男生女相,眉眼狹長,不僅失了幾分英氣,反而有些嫵媚之色。 似乎是感受到了謝吉祥的目光,男子沖著她淡淡一笑。 他笑起來的樣子特別好看。 那一瞬間,謝吉祥好似看到春日萬朵花開,妖艷不可方物。 “趙大人,”男子起身作揖,“謝推官,初次見面,兩位安好?!?/br> 謝吉祥跟趙瑞一起坐在桌案后,靜靜看著男子。 明明已是階下囚,未來命運(yùn)不過是一個死字,可他卻仿佛閑庭若步,一點(diǎn)都不驚慌失措。 趙瑞昨夜見了那么多嚇得面無人色的朝臣,這一個從未見識過官場的平民百姓,似乎反而還要強(qiáng)一些。 謝吉祥不想耽擱太長時間,便直接開口:“蘇青麥?” 對面的蘇青麥聽到這一聲稱呼,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沒有立即說話,反而動了動嘴唇,把這個名字反復(fù)咀嚼,似乎要吞進(jìn)心里去。 少傾片刻,他才淡淡一笑:“許多年沒聽人如此喚我,難免有些懷念,還請兩位大人勿怪?!?/br> 謝吉祥跟趙瑞對視一眼,謝吉祥看了一眼卷宗,才說:“莫非,蘇先生就是李燦身邊的謀士見龍先生?” 蘇青麥點(diǎn)點(diǎn)頭,依舊很冷淡:“這是李燦給我改的名字,見龍見龍,我成日見他,時間久了,他就會變成真龍。” 不過這幾句話,謝吉祥能清晰感受到,蘇青麥對于李燦沒有絲毫的效忠之心。 相反,他雖然 成了李燦身邊最重要的謀士,心中卻對他怨恨深重。 謝吉祥想了想,道:“蘇青麥,我之前見過你meimei蘇紅棗,也查過林福嬸的案子,想必你是知道的?!?/br> “你的過去,皋陶司都有備檔,現(xiàn)在端看你是否要把李燦謀逆一事全部供述而出?!?/br> 一提起蘇紅棗,蘇青麥的神情漸漸平和下來。 他往后退了兩步,緩緩坐在草墊上,道:“問吧,到了現(xiàn)在,我還有何隱瞞?” 謝吉祥便道:“那我們便從天寶十一年說起,那一年,韓陸殺了章艷娘和孟繼祖,他是如何同李燦搭上關(guān)系,最終被他藏匿深山的?”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章~! 第97章 定風(fēng)波22更新:2020-11-08 17:25:24 蘇青麥神色平靜:“我知道, 你們已經(jīng)查清孫家跟李燦的關(guān)系,孫家就是李燦放在燕京的一群瘋狗,他們瘋狂斂財, 為的就是替李燦養(yǎng)活藏在深山里的反叛軍。” “當(dāng)年我家出事之后, 我在大皇子府簡直生不如死,李燦……李燦為了讓外人信服他是真的紈绔不堪, 喜好男色,整日里對我非打即罵,肆意折磨。” 這些事已經(jīng)過去二十多年,蘇青麥說起來神色平靜, 但他對李燦的恨意, 卻能顯露出當(dāng)年的不易。 “后來我漸漸發(fā)現(xiàn)李燦有不臣之心,便裝乖賣好,慢慢同他溝通,絞盡腦汁給他出主意,漸漸便成了見龍先生,”蘇青麥平淡道, “天寶十一年時, 有一日紅招樓的鴇母巧淑趁我去查賬,對我道有個年輕人抱了盆神仙藥, 問要不要留下,并很激動地表示自己可以養(yǎng)活,我這才知道, 有人能培育出神仙藥來?!?/br> 他對當(dāng)年的事輕描淡寫說了過去,他如何成了見龍先生也是一筆帶過,謝吉祥卻明白,他手上一定也沾染了許多無辜人的鮮血。 謝吉祥翻看著手里的卷宗, 聽著蘇青麥繼續(xù)說道。 “此事不止我知道,當(dāng)時其他幾個先生也知曉,當(dāng)時我還不算是李燦身邊最貼心的人,李燦也不是很相信我,因此這事我沒有插手。” “不過我卻知道,當(dāng)時李燦秘密見了韓陸,同他深談一晚,從此韓陸便成了天南山上的韓先生,被他珍貴地保護(hù)了起來?!?/br> “就連他犯下的案子,也李燦抹平?!?/br> 這些同韓陸的說辭都能對上,謝吉祥點(diǎn)點(diǎn)頭,翻了一頁卷宗,繼續(xù)道:“好,我們來說天寶二十一年的書生案?!?/br> 蘇青麥頓了頓,他垂下眼眸,低聲道:“這兩個書生,其中一人是我殺的,另一個,是李燦手下的高手薛招而為?!?/br> 謝吉祥有些吃驚,因為根據(jù)韓陸的口述,這兩個人都是蘇青麥親手殺的。 蘇青麥頓了頓,聲音更低:“天寶二十一年,韓陸培育的神仙藥已經(jīng)有兩畝地,雖然不是每一株都能開花,卻也比以前多了幾倍不止,李燦很高興,命我上山去取些回來,說有重用?!?/br> “到了那時候,我已經(jīng)是大皇子府 說一不二的見龍先生,其他幾個先生早就死了,韓陸的秘密便只有我知道,見韓陸這樣的機(jī)密事,只能我一個人去?!?/br> “想必二位也知,知行書院其中的部分教習(xí)已經(jīng)被李燦收買,他用重金引誘那些心思不正,想要飛黃騰達(dá)的年輕書生,培養(yǎng)他們漸漸走上仕途,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蘇青麥道,“這些書生都很年輕,也有些自命不凡,其中有兩個人,也就是田正真和秋淳風(fēng)更是佼佼者,雖然天寶二十一年的春闈未曾高中,卻不覺得自己資質(zhì)平庸,在知行書院旁聽時認(rèn)識了同鄉(xiāng)的張有德,從此便走上了歧途?!?/br> “張有德這個人很是有些心思,他早就知道有人在天南山上培育神仙藥,他自己又不敢貿(mào)然前去,便蠱惑田正真兩人上山探看?!?/br> 蘇青麥嘆了口氣:“我剛好上山,看到他們知道了神仙藥的秘密,只能痛下殺手?!?/br> 他雖然嘆了口氣,可神色平淡,一點(diǎn)都不驚慌,似乎對殺人這事絲毫不害怕。 蘇青麥平靜抬起頭,他看了一眼趙瑞,又去看謝吉祥:“那不是我第一次殺人,但兩人都很年輕,身體也很強(qiáng)壯,我用繩子勒死了田正真,沒想到秋淳風(fēng)還留了一口氣?!?/br> 蘇青麥如此說著,想了想又說:“當(dāng)日是薛招陪我上山的,殺人之后定要埋尸體,也是他陪我一起去埋的尸,不過當(dāng)時發(fā)現(xiàn)秋淳風(fēng)未死,薛招又補(bǔ)了一下,這才徹底埋葬了他們?!?/br> 說到這里,謝吉祥只覺得他這個人很奇怪。 若是要?dú)瑴幺E,又怎么會把尸體埋在天南山腳下。兩具尸體埋得那么淺,只要有暴雨,不可能不被山洪沖下來。 不過這些話,她暫時壓著沒有問。 趙瑞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diǎn),他扭頭看謝吉祥,見她沉默不語,便接替她開口。 “那我們來說說,謝侍郎被殺一案。” 謝吉祥緊緊攥住手中的卷宗,力氣之大,似乎要把它捏碎。 趙瑞輕輕握住她的手,把她泛白的手指一點(diǎn)點(diǎn)掰開,然后用自己溫?zé)岬恼菩奈兆∷氖直场?/br> 謝吉祥深深吸了口氣。 即便已經(jīng)過了兩年,謝吉祥依舊記得那一日,當(dāng)她聽到父親死訊之時,眼前到底有多黑暗。 那一瞬間,說是 天崩地裂也不為過。 謝吉祥以為自己會恍惚出神,但呼吸之間,她卻還是能感受到趙瑞溫?zé)岬恼菩?,也能聽清蘇青麥的聲音。 他說的所有話,她都印刻在腦海中,永遠(yuǎn)也不會忘記。 蘇青麥說:“謝大人是個好官,也實在太過聰明,就從田正真和秋淳風(fēng)兩具尸體,他就查清了韓陸的舊事,也猜到了韓陸在天南山上所作所為,甚至,他還查到了隱山寺,這件事許多人都不知,也不知他是如何知情的?!?/br> 蘇青麥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感情:“當(dāng)時謝大人很謹(jǐn)慎,他只對刑部中關(guān)系最好的尚書周念稟報,但他不知,周年早就在紅招樓中了招,被喂了神仙藥?!?/br> “所以,謝大人只能背著冤屈,就這么死去?!?/br> 謝吉祥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安靜的大獄中響起:“是誰殺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