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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海愣了一下:“真能搬回去?” “聽說是能,”李艷東說,“就是時間上沒譜兒。我估摸著,至少得再有個兩三年?!?/br> 話說,大雜院放出風(fēng)兒來要拆遷那年,正是徐明海最難的時候。為了他那20個攤兒,欠下一屁股的外債,睜開眼就滿世界找錢去。 可饒是這樣,徐明海就是死活不同意拿了拆遷款拍屁股走人。徐明海害怕。他怕自己走了,院子拆了,胡同沒了,果子回來找不著家。 李艷東知道兒子的心思。于是,這個盼了半輩子能住上樓房的女人,愣是在居委會來動員騰房的時候,躥上了屋頂,然后扯著脖子喊開發(fā)商敢動手拆,自己就敢往下跳??吹盟腥松笛邸?/br> 不過,胡同里的街坊都認(rèn)為徐家這么做,無非是為了多訛些拆遷款罷了。有人覺得應(yīng)該這么鬧,有人則覺得這事兒辦得不地道。 最后,居委會的錢大媽都跑來給李艷東跪下了,哭著說臨死前想過上幾天不用倒尿盆的日子,求徐明海一家子差不多得了。 總之,當(dāng)時的場面非常狗血,也非常悲情。蕓蕓眾生,大都是無權(quán)無勢的平頭百姓,誰不想過得舒心點(diǎn)兒?徐明海想,他們的幸福不該被自己的私心拖垮。所以最終,徐家還是在拆遷同意書上簽了字。 只是后來開發(fā)商掉鏈子的事兒,完全是意料之外。紙鳶胡同的居民集體上訴,官司倒是打贏了,可各家兒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再也回不去了。 現(xiàn)在回想起那一陣子來,跟世界末日沒兩樣。徐明海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站在出租房的窗邊就想自己說什么也得撐下來,否則果子回來了他也沒臉見對方。 幸虧,第二年徐明海就緩了過來。 動批的那個新樓名氣越來越火爆。不光各地批發(fā)商趨之若鶩,學(xué)生、上班族、外地游客,甚至連個別明星都把這里當(dāng)成“淘衣勝地”。每天人頭攢動,特別是周末,就跟打仗似的。 這么一來,大廈內(nèi)的攤位費(fèi)也開始原地飆升。20個檔口被徐明海攥在手里,如同20只會下金蛋的母雞,看得同行眼熱得不行,都夸他有遠(yuǎn)見。 徐老板這把,贏得堪稱是驚心動魄。 后來,他在離西單不遠(yuǎn)處的宣武門附近買了套大三居。2003年初,又在「珍鐸公館」開盤后,第一時間買下了2號樓的501室。徐明海只是不知道,這套被他拿來做婚房的屋子,什么時候能真正住上人。 “兒子,兒子?”李艷東拍了拍徐明海的肩,“琢磨什么呢?” “哦,沒事兒,聽您提起大雜院就晃神兒了。”徐明海把碗里的飯快速扒進(jìn)嘴里,站起來就往廚房走,“兩三年而已,一晃就過去了。等真弄好了我第一個搬回去。我可跟您不一樣,我就喜歡住平房!平房多好啊,冬暖夏涼接地氣兒……” 后面的話明顯摻進(jìn)了哽咽的氣息,變得含糊起來。李艷東知道,徐明海這是又難受上了。 她嘆了口氣,轉(zhuǎn)而給徐勇加菜,小聲說:“你兒子啊,驢糞蛋兒表面兒光,可這心里頭都快慪爛了。唉,也不知道這果子到底在哪兒呢。你說,咱還能不能等到他回來那天???” “兒孫自有兒孫福,”徐勇輕輕抿了口牛欄山,“等唄,咱現(xiàn)在……不就只趁時間了嗎?” 徐明海刷完碗,回到自己屋,順手拿起桌子上一本封皮泛黃的「挪威的森林」。 聽說現(xiàn)在流行的不是盜墓就是宮斗,可他都沒興趣。這本書是果子留下的,當(dāng)年對方有一陣?yán)媳е蝗鍪?。徐明海是最近才開始看,只覺得平平淡淡中又帶點(diǎn)兒黃。但放下后,心里又不免惦記著。 此刻,當(dāng)他歪在床上讀到“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遇的人會再相遇?!睍r,心臟和手機(jī)同時都是一哆嗦。 徐明海放下書,掏出自己的N78一看,原來是鄭小軍同學(xué)發(fā)來的sao擾彩信。 “哥,這是今天我在北京那第一家KFC里留下的倩影,特帥吧?” 對這種在大庭廣眾下搔首弄姿的自拍行為,徐明海特別不能理解。他掃了一眼就把手機(jī)丟去一旁,懶得打擊小屁孩兒的自尊心。 隨后,晚飯吃咸了的徐明海去客廳喝了兩回水,上了趟廁所,又被徐勇叫去給電腦殺了殺毒。整個過程中,他老覺得哪兒不對勁。 一種過于古怪又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始終籠罩著徐明海。直到他再次躺到床上抓起書,突然,一小束電流從他的腦子里炸開,然后一路往尾巴骨鋪泄。 他知道是哪兒不對勁了! 徐明海一把抄起剛剛被自己扔下的手機(jī),重新按開那條彩信。沙漏狀的圖標(biāo)轉(zhuǎn)啊轉(zhuǎn),徐明海就在這空檔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圖片終于打開了。透過鄭小軍占滿屏幕的笑臉和剪刀手,徐明海在肯德基的落地窗前,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這個影子在2.4英寸的屏幕上陡然變大。然后,一點(diǎn)點(diǎn)地填滿了他整個腔膛。 第96章 他是我愛人 晚上9點(diǎn)多的前門肯德基依舊燈火通明,顧客絡(luò)繹不絕。 忽地,玻璃大門“咣當(dāng)”一聲闖進(jìn)來一個人。他臉色煞白,神情緊張,一個急剎車站穩(wěn)后環(huán)顧四周,緊接著便如同一只炸了毛的野貓躥到柜臺前。 這下,人民群眾立馬不干了。 “誒,排隊嘿,我們這兒等半天了!” “哎呀,這是什么素質(zhì)啦?這樣子怎么迎奧運(yùn)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