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吊床雖簡陋, 卻……畢竟是大能修士的“落腳處”，該有的功能還是有的。

    樂韶歌近前時便已覺出，吊床四角的樹木都是從香音秘境里移植而來，樹上秘寫了許多實用陣法和結(jié)界。多為九華山所特有, 其中禁制卻也對水云間和琉璃凈海的心法開放, 想來是秘境修士在外境共用的落腳處。

    踏進法陣, 便覺出渾濁濃郁的靈氣為之一清。該怎么形容呢？——是家鄉(xiāng)的氣息吧。

    此地確實是隱蔽而安全——“不用害怕被跟蹤”的。

    照樹上留陣者的修為來看, 便在這……一吊床之間另開洞天也并非難事。之所以沒有, 大約只是為了盡量減少法陣所調(diào)用的地脈靈流, 以免被人察覺追蹤吧。畢竟藏一片樹葉和藏一片樹林的可靠程度, 是不一樣的。

    樂韶歌便也安然往吊床上一躺。

    傳音給青鸞, “幫我護法。”

    便放開“耳識”, 開始傾聽自這城市四面八方傳來的說話聲。

    ——樂修聆聽天籟, 并不只有音靈一個異能，耳識也遠較旁的修士更強大。傳說祖師爺樂正子甚至可分辨萬里之外的落花之聲。樂韶歌年輕, 還沒這么深厚的修為?？扇裟窦毬?，三百里之外卻也妥妥能分辨。

    只是這次她要聽的, 卻不是其中某人的說話聲——她想聽情報。想自城中百萬居民的言談中, 甄別出有用的消息來。

    ……平心而論，樂韶歌是很善于也很樂意同陌生人結(jié)交的。

    不能隨便聽人墻角這種常識，她也有。

    但這城市贈給她的見面禮是圍剿意識的網(wǎng)羅，是長巷上一步一殺陣，是圍觀者毫無道理可講的鬼蜮算計。

    樂韶歌覺得，與其去打探消息而后被騙被賣，不如……先搞個全民竊聽、反派普查吧。

    樂韶歌閉目凝神，放開了耳識。在共命鳥的護持下，方圓百里內(nèi)百萬居民的交談聲, 混同著無數(shù)噪音、樂音霎時灌入耳中，響成一片雜亂混沌?？陕犜跇飞馗瓒?，這百十萬人的聲音卻層次分明，高低各異，可一一甄別篩選出來。

    無數(shù)聲音在她意識中如彈幕般滾過。倒也不必一一細聽，只消留神關(guān)鍵的字詞，有針對的去聽，便可省掉九成以上的氣力。

    只是——有用的信息卻比樂韶歌預(yù)料中的更多。

    ……她來此地的消息，已自那長街上飛速傳遍了整個青墟城。

    聽這些人的口風(fēng)，她那一招“以虛制實”很是高深。若非借助了什么法器、花招，那她的修為必已臨近“煉虛合道”的境界。但其人又不像是那種彈指間就能夷山平海的萬年老怪……估計修為也就和數(shù)日前才在此地立威的蕭重九和太幽城主仿佛吧。

    樂韶歌：……太幽城那變態(tài)城主也在此地嗎？

    至于為何有這么多高人涌入青墟城，則似乎同瀚海開道，六欲頂現(xiàn)世有關(guān)。

    ——瀚海是混沌之地。

    傳說現(xiàn)在的六界在上古時本是一片混沌之海，混沌中蘊藏著一切災(zāi)厄和寶物。四境的祖先們得到神明的啟發(fā)，以巨鰲為底座，拔天柱山為攪棍，以巨蟒為攪?yán)K，合四境之力攪動了乳海。攪拌持續(xù)數(shù)百年，融合誕生出無數(shù)寶物——最珍貴的莫過于不死藥蘇摩甘露1。

    蘇摩甘露的分配不均，也導(dǎo)致了幽冥秘境和天龍秘境間的敵對，引發(fā)了數(shù)萬年的戰(zhàn)爭。直到“圣尊”降世，統(tǒng)一了四境。

    據(jù)說圣尊證道后以無上神力再次攪拌了乳海，將混沌別陰陽、分五行，陽清者化而為天、陰濁者凝而為地，六界由此誕生。至于那些無法化消的殘渣，則被堆積到六界中央的六欲頂四周，成了不別陰陽五行、不辨六合八荒大瀚海。

    當(dāng)然，這些都是史前故事，早已不可考證了。

    但大瀚海中沒有晝夜，也沒有四面八方之分，無人能在其中分辨出時間和空間——此事卻也基本屬實。故而至今無人能穿過瀚海，登上六欲頂。

    而瀚海開道，便也意味著外界之人可以進出此地了——六欲頂自然也隨之現(xiàn)世。

    高人們?nèi)杭说?，?dāng)然是為了探險尋寶。

    在香音秘境，聽說過天魔和天魔轉(zhuǎn)世的人寥寥無幾。

    然而在青墟城中，卻無人不在議論六欲頂上天魔宮，議論瀚海開道，是否意味著天魔即將現(xiàn)世。

    天魔確實存在一事，在此處早已深入人心了。

    樂韶歌：……閉關(guān)鎖境果然令人孤陋寡聞。

    樂韶歌原本打算先往幽冥秘境去。

    ——她覺著阿羽也許會繼續(xù)追殺樂清和。并且根據(jù)《九重天尊》的記載，幽冥秘境和六界中冥界交接處，鎮(zhèn)壓著天魔鑄身的關(guān)鍵秘寶。

    可聽到此處，她改了主意。

    阿羽離開已有兩旬。樂清和未必還活著，阿羽究竟在哪里、做什么，也早無法料知。

    但……阿羽說過，他會保護她。

    以阿羽的性情，既許下此諾，至少會留一絲神識在她身上，以確保隨時能知曉她的安危吧？

    ——讓阿羽找到她，比讓她找到阿羽，要容易得多。

    所以，樂韶歌想，當(dāng)阿羽知道她要登六欲頂，去天魔宮——去他的老巢找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呢？

    不知為什么，想到此處，樂韶歌竟感到絲邪惡的愉悅。

    ——自重生以來一直都是她在絞盡腦汁的揣摩這熊孩子的心思，到頭來卻被反轉(zhuǎn)再反轉(zhuǎn)得一塌糊涂！這次終于也輪到阿羽來猜她了。

    拿定主意之后，樂韶歌便開始自萬千聲音中尋找太幽城主的蹤跡——上一世她死他手中，若世上真有天命，此人正是她最該防備之人。

    而后，她便聽到了一連串銷魂的呻|吟和……該叫做“yin|語”嗎？

    尺度之大，遠超樂韶歌的承受極限。

    樂韶歌面無表情的飛快掐斷了直播，很想請人幫她洗洗腦——陰陽交合不該是很旖旎很纏綿的嗎？為什么有人聽著這么惡心這么禁斷的臟話，還能興奮得起來?。?/br>
    ……算了，喜歡跟變態(tài)上床的人，思維構(gòu)造又能有多正常？

    原本她還打算聽一聽蕭重九，以方便明日避開他。但她突然想到，蕭重九雖然不是個死變態(tài)，但，但就《九重天尊》來看，他……

    ……算了。實在不想再聽一場活春宮了。

    樂韶歌心力交瘁的想，聽人墻角，果然是要遭報應(yīng)的。

    第二日醒來，樂韶歌便離開青墟城，直奔青墟城外西南三十里處——瀚海所開之道的入口。

    早些時候，此地是海市——是瀚海中混沌之氣外溢形成的亦真亦幻的虛境。有不少人打著自瀚海中淘得異寶的幌子，在此地擺攤兜售些練廢了的丹藥、法寶，坑騙瀚海觀光客。久而久之，竟真形成了規(guī)模不小的集市。

    作者有話要說：　　1其實就是印度神話“攪拌乳?！?。

    ……雖然少，但是我日更了！

    ……總之明天會寫多些了捂臉

    第35章

    至今瀚海開道兩旬有余, 已有無數(shù)不怕死的修士先后進入瀚海，卻大都淺嘗輒止，損兵折將的狼狽逃回。

    修士們的沖動漸漸冷靜下來，意識到此地兇險。所謂險中求寶, 沒什么先到先得, 反而多得是先到者用尸骨為后來者鋪路。

    因此縱然來了, 也都不急于進入。先逡巡在此地打探消息, 等待合適時機。

    常年混跡在海市里的jian商們, 于是查知了新的商機——賣消息, 騙尋寶客。

    樂韶歌一落地, 便意識到自己起碼被三撥人盯上了。

    其中一撥人馬倒是容易辨認(rèn)——上輩子她曾被囚在太幽城, 對太幽城中有名有姓的高手記憶猶新。

    陸無咎果然分派了人馬駐守在瀚海入口。

    以那變態(tài)的脾性, 恐怕已然驅(qū)使鬼傀儡甚至低階弟子進瀚海搜集消息了。

    至今仍未急著傾巢出動, 大約是還沒搜集到關(guān)鍵情報吧。

    ……這人變態(tài)歸變態(tài)，心思卻很是縝密。

    還有另一撥, 與其說是盯上她，不如說是意識到太幽城盯上了她, 故而也戒備起她來。

    至于最后一撥, 則立刻蜂擁而上了。

    雖查知他們沒什么殺意，但樂韶歌還是長了個心眼，拔劍一揮，立下規(guī)矩，“說就說，不許近前?！彼龘]劍時立了道氣障，卻偏有人不信邪，伸手來試，瞬間便被那氣障彈飛出十丈遠。

    樂韶歌本以為殺雞儆猴, 這些人該退卻了。誰知他們見那人落地后，心音反倒松懈下來，隨即明顯更肆無忌憚的打起了壞主意。

    樂韶歌：……你們外境人是怎么回事?。?/br>
    “仙子莫慌，我們就是生意人?！北阌袀€濃眉大眼的高壯漢子推擠著其他人，搶先上前，“和氣才能生財，仙子不喜歡，我們就站遠些說也一樣?！?/br>
    雖稱著“我們”，手上、眼睛上卻分明在排擠其他人，仿佛在說是我搶到了，去去，都別杵這兒礙事。

    其他人仍不舍放棄，雖稍稍散開了，心神卻仍盯著樂韶歌。

    樂韶歌：……

    樂韶歌一時竟生出些自己可能會被一茬茬接力割韭菜的微妙錯覺。

    所幸這時遠處有人御劍飛來。

    沒搶到樂韶歌的一行人等，于是重整旗鼓，禿鷲爭食般兇猛的成群撲了上去。

    樂韶歌才要松懈，卻忽就意識到不妙，正準(zhǔn)備拔腿逃跑，卻被面前大漢抬臂一攔，“別急別急！仙子來到此地，可是為了入瀚海尋寶？瀚海兇險啊，仙子您當(dāng)真準(zhǔn)備好了嗎？”

    樂韶歌苦于糾纏，趕緊使出殺手锏，“……我沒錢?！?/br>
    兩句話功夫，便聽身后傳來一聲，“好巧，姑娘也在這里？”

    ——果然是蕭重九。

    樂韶歌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片刻，脖子僵硬的回過頭去。

    蕭重九已自飛劍上躍下，一手掐訣，一手背在身后，黑發(fā)翻飛，白衣獵獵，端的是英俊瀟灑、從容不迫。

    便落在樂韶歌身后三丈之處，笑眼彎彎，可近可親的向她走來，“姑娘可是一個人來的？”

    而后精確的停步在她所設(shè)氣障之外。

    ……這距離感拿捏的！實在讓人生不出哪怕丁點兒惡感來。

    樂韶歌：……這世上處來舒服的成熟男人，為什么一個個的不是變態(tài)就是后宮王？

    “是?！睒飞馗璧溃箝W身一讓，亮出一旁壯漢來，“正在聽這位大哥解說瀚海兇險?！?/br>
    壯漢自以為會意，忙道，“是是，公子可要一起聽？”

    他這話顯然壞了此地規(guī)矩，立刻激怒了追在蕭重九身后那一眾“禿鷲”，便有人上前給他拆臺，“他哪兒知道什么瀚海兇險？從沒離開過青墟的田舍翁，逢人就吹‘在下是仙靈門外門高階弟子’，‘瀚海開道，在下是最先發(fā)現(xiàn)的人……之一’，‘也是最先活著回來的人，呃……之一’！”

    “他可不是第一嘛！進去縮了一刻鐘就夾著尾巴逃出來的，還有誰能比他更快？哈哈哈……”

    那壯漢臉漲得通紅，“你們懂什么，瀚海里時間和外邊兒不同。你們看是一刻鐘，在下在里頭卻足足殺了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