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本就是夫妻，按理說再親近一點也沒什么。

    但秦?zé)o一直都能察覺到苒苒心底的防備。

    親爹突然逝去，自己要遠(yuǎn)嫁，心里要是沒一點防備這才不正常。

    因此，秦?zé)o理解蘇苒之。

    再加上他真的愛苒苒，所以才會克己守禮，一點用‘丈夫’的名頭來要求苒苒行床笫之歡的想法都沒有。

    反而所有的親吻和擁抱都是發(fā)乎情止乎禮的，甚至連牽手都小心翼翼的，如果蘇苒之一旦抗拒，他就會退回到朋友的邊界線。

    可蘇苒之沒有抗拒，她收起了自己的利爪，溫馴的躺在秦?zé)o懷里。

    早在商和鎮(zhèn)外深潭的時候，秦?zé)o就把自己一顆心全權(quán)交付給苒苒。

    現(xiàn)在，蘇苒之在天問長附近，同樣把自己心里最柔軟的一面袒露給秦?zé)o。

    他們在修行這條大道上攜手前行，相互依偎。

    縱然身世成迷，飛升不可期，也比不過此刻緊緊擁抱著對方。

    那鍋粥被兩人忘得徹徹底底。

    蘇苒之不知何時又睡下了，皎皎月光灑下，能在她脖頸上映出一個淺淺的牙印。

    那是兩人剛剛短暫歡愉的見證。

    第二日一大早，秦?zé)o起來的早，把已經(jīng)冷掉的火堆和燒干的粥處理掉。

    這附近也沒有什么果子，兩人為了趕路，也沒有閑情逸致做飯，便各自吞了一顆辟谷丹，省的幾日吃飯了。

    這回兩人的腳程明顯比當(dāng)初剛離開天問長時候快得多，很快就走到當(dāng)初槐樹精木文的村子那邊。

    但槐樹本體依然在，只是木文和書生母子已經(jīng)不知所在何處了。

    蘇苒之記得這里。

    她說：“木文本體所在之處，便是想給百姓們指路，讓他們不要再繼續(xù)前行，不然進(jìn)入山林可能就出不來了?！?/br>
    秦?zé)o目光掃過這滿是斷壁殘垣的村落，最后把視線落在那座山上。

    “此前我們來時，我修為尚淺，只覺那山威壓強(qiáng)盛，里面恐怕有什么兇悍大妖。但現(xiàn)在，我能隱隱感知到，里面好像是有邪祟，是不是妖還有待商榷?！?/br>
    或許是跟骨龍一般的妖邪。

    在蘇苒之看過去的時候，秦?zé)o抬手擋在她雙目前。

    蘇苒之眼睛眨了眨，蝶翼一般的睫羽掃過秦?zé)o掌心，惹得他心都停跳幾拍。

    蘇苒之說：“我現(xiàn)在還沒恢復(fù)好，沒法繼續(xù)望的。我就看看山水。”

    秦?zé)o這才移開手。

    不過，就算是蘇苒之，也沒法從中看出什么來。

    此山一直在此，周圍仙道門派都未曾來絞殺邪祟，恐怕也是因為他實力很強(qiáng)。

    因此，在那等龐然大物不出山的情況下，蘇苒之和秦?zé)o還是選擇不招惹為妙。

    蘇苒之凝出水來，在槐樹本體前澆了三杯水，算是告別，這才和秦?zé)o動身往官道上拐。

    另一邊，跪在陰差大人面前的槐樹精木文垂著腦袋，無聲卻又倔強(qiáng)的表明自己下輩子不想與梁承云分開。

    陰差大人愁的頭發(fā)都要掉了。

    “數(shù)百年的功德，你說不要就不要了？你要是繼續(xù)修煉，再過幾百年，當(dāng)個槐仙都有可能，何必……”

    何必為了感情舍棄這么多？

    木文執(zhí)著道：“天下事原本便不曾有絕對的圓滿。大人覺得我放棄功德是傻，但若是不能與心愛之人相守，我茍活那百年又有什么意思？”

    這話已經(jīng)來回牽扯了兩年多。

    但木文鐵了心想跟梁郎當(dāng)一對人世夫妻，甚至舍棄自己的本體不要，功德不顧，只為這么一個要求。

    木文身上功德深厚，比當(dāng)年枉死的紅堇還要強(qiáng)盛不少，帶她的陰差大人對她態(tài)度也是十分客氣的。

    因此，也不能隨隨便便就給她安排一個投胎。

    事事嚴(yán)苛的地府在‘論功行賞’時最為心軟，甚至就連陰差大人們一個個都尤其的好說話。

    “你跟你那夫君都是犟脾氣，哎，他原本有治世之才，卻沒想到淪落到如此地步。我們之前也在商量怎么彌補(bǔ)……”

    不過，梁承云已經(jīng)身死數(shù)十年，雖說一直以火靈之氣的方式存在于鳳釵中。

    但經(jīng)過后來與木文的融合，還有下地府的折騰，他神智已經(jīng)所剩無幾。

    但就算這樣，在陰差大人們勸說他下去投胎的時候，他依然堅定的，咬著牙說出那個名字：“木、文?！?/br>
    他忘掉了所有，但他記得那個淡黃色衣裙的小姑娘。

    他梁承云用折扇點點小姑娘的額頭，說：“你既然是槐樹之靈，又喜歡聽我念書，那么……擇‘木’為姓，選‘文’為名。我以后叫你木文，如何？”

    木文當(dāng)時剛誕生靈智不久，她聽不懂梁承云策論中的國之大事。

    但她喜歡梁先生的聲音，不急不緩，就像春雨來臨時，水流滲入泥土一般。讓她有種滋養(yǎng)著成長的感覺。

    可陡然間被梁承云點明‘你喜歡聽我念書’，木文的臉都紅了。

    連帶著槐樹也無風(fēng)招搖，仿佛在矢口否認(rèn)“我不是、我沒有”。

    梁承云那會兒哪懂小姑娘的心思，見木文怯怯的站在原地，槐樹晃了晃，仿佛很開心她有了名字一樣。

    “以后就叫你木文了，可好？”

    木文趕緊把心事藏起來，對著梁先生點點頭，小聲應(yīng)：“好?！?/br>
    地府管轄諸鬼，規(guī)矩森嚴(yán)。

    就算是木文和梁承云，一個是樹木之靈，一個是喪憶之鬼，不在同一處關(guān)押，兩年來都不得見上一面。

    倒是梁承云的母親，在找回兒子后，心愿已了，毫無芥蒂的早早投胎去了。

    現(xiàn)下，木文能聽到梁承云的消息，自然是眼巴巴的盼著，恨不得多聽一點。

    陰差大人也知道她想念對方，挑著能說的都說了一下。

    “他記憶損傷嚴(yán)重，但依然記得你?！?/br>
    不管怎么說，好歹深情沒有白費。

    可說來說去，也就只有那兩句。

    陰差說：“你身上功德雖厚，但還是沒資格見城隍爺，咱們規(guī)矩便是如此。你要知道，梁承云的命格已經(jīng)是萬里挑一了，我們能找到適合他投胎的人家已經(jīng)很難。你想要跟他相守一輩子，其中牽扯不是一星半點，是兩家的命……”

    哎，這真的太為難陰差了。

    旁的陰差都羨慕他們不用千里迢迢趕路、緝拿惡鬼，但他們整日整夜面對善鬼的要求，也很是頭疼啊。

    正想著，兩位負(fù)責(zé)讓木文投胎的陰差大人突然感覺自家地府的天花板漏水。

    在他們驚愕的目光下，大約三杯水落在木文面前的地面上。

    木文不知道這是什么，她以為是陰差大人的賞賜，便好奇的探頭一看。

    只見那鏡面一般的水上沒有倒映出木文現(xiàn)在的鬼體，而是一個面頰通紅，眼睛還沒睜開的女嬰！

    她身子骨似乎不大好，亦或者是死胎，哭都哭不出來。

    木文就這么一看，整個魂體便差點就被吸了進(jìn)去。

    陰差大人們送過不少功德之人投胎，雖然這里不是往生臺，但他們很確定木文這就是要馬上投胎的前兆。

    他們一個動手拽著木文的腳踝，一個趕緊跑去找孟婆要湯。

    片刻后，一碗苦澀的湯藥喂下，木文呆呆的被這‘水面’給吸了進(jìn)去。

    同時，穩(wěn)婆在那剛生產(chǎn)完女子擔(dān)憂的目光中，拍了拍孩子的屁股。

    只聽女嬰發(fā)出的哭聲像貓兒一樣，綿綿弱弱的哭聲。

    “夫人，恭喜夫人，喜得千金！”

    活的！

    剛剛孩子生出來后呼吸也沒，也不哭不鬧，三位穩(wěn)婆驚慌之下，額頭出了不少汗。

    現(xiàn)在擦都來不及，趕緊抱著孩子給夫人看看。

    畢竟，這可是從二品禮部侍郎的嫡妻生孩子，要是死胎的話，她們當(dāng)真沒辦法交代的。

    夫人笑著說：“老爺在屋外恐怕等急了，抱去給老爺看看。是咱們家的幺姐兒呢。嫂嫂家的阿景比咱們姐兒大八歲，還有機(jī)會一起玩的?！?/br>
    說來也巧，禮部侍郎喜槐，畢竟槐在大安國稱之為‘官槐’。

    但凡祭祀大典，必定要選栽種古槐的地兒。他們家也栽了兩棵。

    禮部侍郎自從妻子開始生，就站在門外一直來回踱步。這會兒不知道走了多久。

    木文被穩(wěn)婆抱出去，再被送到爹爹懷里。

    不知怎么的，她抬手一抓，便從爹爹肩膀上把那落下的槐枝捏在手里，怎么都不松開。

    禮部侍郎見閨女跟自己喜好一樣，立刻開心起來，賞了穩(wěn)婆。

    連帶著對自己最小的閨女都多了幾分喜愛。

    木文這邊以投胎，為了讓梁承云能跟她般配，也得趕緊安排投胎。

    只是地府挑好的那位女子不小心滑胎了，等到三年后才生下一子。

    據(jù)說此子出生時，其祖父原本正在集市上擺攤，聽到同鄉(xiāng)人傳話，趕車回去等孫兒出生。

    路過墳地時，看到祖墳在冒青煙。

    ——這是大富大貴之兆啊！

    果然，剛進(jìn)院子就聽說兒媳生了個大胖小子！

    那是他們老梁家的第一個孩子，因為三年前兒媳流產(chǎn)過，這孩子簡直就是家里人眼中的寶貝金疙瘩。

    就算家境一般，也得給孩子吃飽。

    在孩子八歲時，一家人攢了錢讓孩子去鎮(zhèn)上私塾拜師，從此走上一條寒門科舉之路。

    說來也巧，這輩子木文的爹爹是禮部侍郎，多年后梁承云考科舉，其父擔(dān)任主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