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想起了蘇苒之身邊那十二個神女偶爾也有不聽她話的時候——有次她想懲罰一戶對她神像出言不遜的人家，讓他們家家破人亡之余，還想讓暮歲將冬日延長半年，餓死那地方的百姓。暮歲自然是不答應(yīng)，說：“這您得先找我們大人?！?/br>
    那句‘我們大人’讓王母如鯁在喉多年。

    因為她居然不敢找蘇苒之給暮歲下令。

    所有的怨恨不斷堆積、疊加，最后終于被王母找到了機會——她拿到了遺落的功德之筆。

    她想到了一個絕妙的法子。

    蘇苒之和秦?zé)o此時也沒閑著。

    她手里拿著桃枝，感受著桃樹對自己的牽引，準(zhǔn)確在桃林中找到那株矮小的桃樹。

    不過，這回蘇苒之沒有摘桃子吃。

    她將手按在桃樹上，曾經(jīng)屬于她的所有的記憶正在飛速回歸。

    桃木有靈，桃枝蘊靈，蘇苒之在三界崩塌，自己又再也抵抗不住時，干脆撤去身上防御，將剩下的清氣就近灑下。

    庇護了桃枝，也保住了秦?zé)o。

    還有功德之筆中僅剩的十二根金線，被她分給了掌管月份的十二個小姑娘。

    如今，滄海桑田已過，桃枝一直惦記著蘇苒之。

    在她記憶未全時，替她補回所有喪失的記憶。

    溫暖的陽光灑下，桃子散發(fā)出清甜的味道，好像反哺的烏鳥一樣。

    桃樹低矮又蒼老，他苦守數(shù)萬年，他的大人終于回來了。

    蘇苒之恍然意識到，秦?zé)o身上那能將所有魔氣禁錮在他體內(nèi)，同時不會被外人察覺的力量，就是她自己的護體清氣。

    只要有這清氣在，別說三界崩塌，天道崩潰，就算三界重歸于混沌，秦?zé)o也可平安活下。

    不僅僅是平安活下，在后日醒來的時候，秦?zé)o還能憑借著這清氣，修為一日千里，在旁人修煉千年都難以飛升的情況下，他修煉短短數(shù)十年即可。

    三界崩塌時的秦?zé)o被蘇苒之綁住手腳，赤紅著一雙眼看著蘇苒之將生還的希望留給他，自己一個人從天上墜落下去。

    “我不會死。”蘇苒之干脆利落的拍了拍秦?zé)o的臉頰，留給他最后一句話。

    她當(dāng)時甚至都沒敢說‘別恨我’，因為秦?zé)o那眼神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蘇苒之扶著桃樹的手指不自覺蜷了蜷，卻還是強撐著接收完所有記憶。

    ——她知道自己當(dāng)時的做法不對，可那是她在絕境之下最想做的事情。

    因為如果秦?zé)o沒有那護體清氣，會被洶涌的魔氣撐到爆體而亡。蘇苒之不能眼睜睜看著秦?zé)o去死。

    蘇苒之下墜在一團洶涌的魔氣中，她聽到里面有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

    她在其中感知到天道的氣息，想要為其抵擋魔氣攻擊，但身上已經(jīng)提不起絲毫力量，情急之下，只能將功德之筆當(dāng)箭矢一樣砸出去，同時將那天道碎片之一收集在鈍劍中。

    天道在鈍劍中微微動了動，他是在給蘇苒之道謝。

    然而蘇苒之已經(jīng)力竭，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

    三界徹底崩塌。

    回憶到這里完全結(jié)束，再醒來，蘇苒之就成了蘇長河的閨女，時間已經(jīng)過去數(shù)萬年。

    然而蘇苒之的心卻不能完全放下——她當(dāng)時將秦?zé)o留在了天庭上，秦?zé)o雖然是不死之身，但他一個人對著滿目瘡痍，該怎么活下去？

    她睜開雙眸，直視入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秦?zé)o的眼眸像是兩座被霧氣籠罩的深淵，一時間蘇苒之居然看不出情緒。

    但秦?zé)o只是牽著她的手，重重握著，這輩子說什么也不分開了。

    蘇苒之松了口氣，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桃樹，說：“老朋友，謝謝你，我回來了?！?/br>
    話音剛落，桃樹之靈上仙韻繚繞，五光十色，瑰麗非凡。

    ——他居然因為蘇苒之這一句話，得道成仙了。

    第213章

    隨著仙韻一點點被桃枝吸收、容納, 一股氣質(zhì)純正的仙氣自桃樹向周圍溢散開去。

    最先察覺到此處變化的是王母和假兆恩。

    假兆恩將魔氣覆在眼睛上，如此一來，便能看穿王母殿內(nèi)的各項機關(guān)。

    他隱隱察覺到王母座下似乎有兩個人影, 但仔細看去, 卻又空蕩蕩一片。

    假兆恩的心沉下去, 王母布置這么多年, 果然不會被他一下看透。

    他在環(huán)視王母宮殿之余, 瞥見王母在感知到仙氣后, 那張雍容華貴的面容居然在一瞬間變得有些猙獰。

    里面夾雜的是nongnong的妒忌和不忿。

    嫉妒蘇苒之大人能點化仙靈嗎？

    假兆恩想，看來王母對蘇苒之的嫉妒來源甚廣，不單單是因為她武力強大。

    ——王母主掌天庭數(shù)千年，鮮少有點化成仙、點石成金的時候, 而蘇苒之一回來，那桃樹居然就成仙了。

    這是權(quán)力再多, 地位再高都做不到的。

    不過, 那桃枝恐怕比假兆恩歲數(shù)都大, 就算他僅僅是普通樹精, 活了數(shù)萬年也該成仙了。

    但有蘇苒之念力加持, 他才能誕生出如此純正的仙氣, 是真正的百邪不侵。

    蘇苒之這種能力已經(jīng)超脫武力極限, 是一種類似于天道的改天換地的能力。

    一時間, 就連假兆恩都對蘇苒之的真實身份驚疑不已。

    他只知道早在數(shù)萬年前, 天庭眾仙就管蘇苒之叫‘大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此稱呼背后的深意。

    假兆恩自己不過是個冒牌貨，跟蘇苒之接觸時間不多，自然也不清楚。

    但假兆恩現(xiàn)在……隱隱有些猜測。

    ——大人至少也是‘天道’那種層級的存在。

    他抬眸去看坐在高位的王母，將驚訝和窒息隱藏在兩團漆黑眼瞳之下。

    他都能想出來的事情, 王母不可能不知道。

    那豈不是說，王母打算設(shè)計嗜殺天道一般的存在？

    她瘋了嗎？

    這四個字從假兆恩心頭蹦出來的時候，他不禁想到了武道長。那位身份來歷成謎的道長也經(jīng)常對他說‘你瘋了嗎’。

    然而瘋癲如他，居然也對這位天地共主的女人甘拜下風(fēng)。

    不過，假兆恩對于王母的想法并不想多加置喙，王母害不害蘇苒之和秦?zé)o跟他也無甚關(guān)系。

    他的目的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那就是……

    假兆恩古板硬朗的面容此刻也遮掩不了假兆恩眼眸中的邪氣。

    他距離自己的目標(biāo)只剩下最后一步。

    少頃，大殿內(nèi)剩余的四位仙長也察覺到了此等仙氣。

    他們沒有王母和假兆恩的眼力，只是紛紛猜測：“哪位仙友在此時得道？”

    “這么純正的仙氣，恐怕一飛升就能入住九重天了?！?/br>
    “會不會跟大人有關(guān)？”

    這邊猜測紛紜，仙氣傳到城隍那里，同樣讓諸位城隍爺快要驚掉下巴。

    “天庭上的仙人們也太大方了吧，這么純正的仙氣說溢散就溢散……”

    “快別感慨了，既然是仙長饋贈，能吸收一點是一點。”

    馮唯綱好不容易才從蘇苒之和秦?zé)o的身份中回過神來，驟然感知到這股仙氣。

    他登時感覺自己手里那據(jù)說百年一熟的桃子都不香甜了——至少沒有這股仙氣清甜。

    他想，仙氣主人恐怕是一位桃仙吧。

    還真被馮唯綱給猜中了。

    距離桃樹最近的蘇苒之和秦?zé)o甚至感覺自己每一根頭發(fā)絲兒都被桃樹的木香和果rou的甜香籠罩起來。

    要不是時機不對，她真想現(xiàn)在摘下兩顆桃子來嘗嘗鮮。

    但現(xiàn)在既然她找回了記憶，而且還有桃樹成仙反饋的功德，就算沒有十二神女在側(cè)，也不懼怕那只敢使陰招的王母。

    ——如今敵我皆在明處，一切陰謀詭計都無處遁形。

    蘇苒之婉拒桃樹的挽留，和秦?zé)o一起，舉步往王母的宮殿走去。

    既然她已經(jīng)猜到幕后主使者，那么也該跟這位有一個了結(jié)才是。

    不管是數(shù)萬年前置萬民于不顧，還是偷她功德之筆寫下《大道仙途》，妄圖找人‘替換’她和秦?zé)o的命，這些帳一筆一筆都要清算。

    可能因為剛剛從桃枝那里得到三界崩塌后的完整記憶，蘇苒之眼前忍不住浮現(xiàn)出當(dāng)年天道為了抵抗魔氣，都裂成碎片的事情。

    所有‘高個子’都站出來頂天了，結(jié)果王母這位天下共主卻退縮不前。

    蘇苒之閉上眼眸，定了定心神，不再回憶過往，專心于接下來于王母的一戰(zhàn)。

    她們之間也該有一個了斷了。

    一路上，蘇苒之覺得秦?zé)o身上氣氛有些格外沉悶。

    他顯然也是想起了蘇苒之跌下天庭后的事情，全程嘴唇緊抿，只有高而窄挺的鼻梁兩側(cè)的鼻翼微微動了動，好像在極力忍耐些什么。

    蘇苒之心想，王母的事情解決后，自己一定去給秦?zé)o負荊請罪。

    推己及人，如果秦?zé)o把自己丟下獨活，她肯定也會憤怒到極致。

    秦?zé)o能忍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算不容易了。

    蘇苒之背后的鈍劍仿佛感知到主人的心情，一直在小幅度的顫動著，看樣子很想——見血。

    她右臂抬高、回彎，將鈍劍抽出。一直樸樸素素看上去跟個芴板一樣的鈍劍在此刻居然開鋒了，寸寸雪亮的刀光從蘇苒之手握的地方延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