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沉默半晌。 他輕聲道:“感情的事,誰控制得住,她控制不住,我也控制不住……” “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我不怨她,更怨不到你小叔叔?!?/br> 陳玨眉眼鋒利,五官輪廓分明而俊朗,不笑時總帶著將門之后獨有的銳氣,很少露出這般落寞的模樣。 孟嬈也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 只覺得他很坦蕩。 似是也覺得這樣說起來有些沉重,陳玨笑了笑:“后來我還來凌華苑找你小叔叔喝酒,喝得爛醉如泥,差點掉湖里,喂了他養(yǎng)的那一池子魚……” 他語調(diào)比方才輕松了許多,孟嬈的眼睛便也跟著亮了亮。彎起唇角,正要說些什么的時候,阿寧忽然從門外走了進來。 急促的步伐帶起一陣風,吹得案上火燭晃了晃。 “孟二姑娘?!?/br> 阿寧躬下身子,清晰的語聲一字一頓,在空曠的大堂內(nèi)異常響亮。 “九殿下讓您回房用膳?!?/br> - 凌華苑只有孟嬈一人姓孟,所以府里丫鬟小廝,從來都是叫她孟姑娘,很少加輩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孟嬈大腦瞬間空白,幾乎沒有任何的反應時間。 她下意識地朝門外看去。 燈火黯淡的長廊轉(zhuǎn)角處,容珣玄衣纁裳,靜靜站在那里。 他寬大的袖袍被風吹起,肩膀上的四爪龍紋威視逼人,面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輕輕彎了下唇,轉(zhuǎn)身離開了長廊。 一個字也沒說,卻讓人感受到一股透骨而來的寒意。 孟嬈的身子僵住,意識到陳玨還在,她下意識就想轉(zhuǎn)移陳玨注意力:“小叔叔今天回來得倒早,小侯爺不是還找小叔叔有事嗎?要不你先……” “孟二姑娘,”不等孟嬈把話說完,阿寧就打斷了她的話,“九殿下還在東院等您呢,特地吩咐膳房,做了您最喜歡吃的乳酪酥餅。” “……” 接連兩句的孟二姑娘,終于讓陳玨聽出了不對勁,他挑眉看向孟嬈:“孟二姑娘?” “我……” 孟嬈張口欲解釋,可話還沒說完,就又被阿寧打斷:“孟二姑娘,還請您快些,莫要讓九殿下等急了。” “……” 頓了頓,阿寧又向陳玨道:“小侯爺也沒用膳吧,九殿下請您到東院一敘?!?/br> 看著孟嬈不自然的面色,陳玨轉(zhuǎn)眸問阿寧:“你叫她孟二姑娘?可沒叫錯?” 阿寧恭敬道:“小侯爺說笑了,孟二姑娘都在凌華院住下快半個月了,小的怎會叫錯。” 陳玨瞇了瞇眸,淡淡看了孟嬈一眼,沒再說什么,起身與二人一道前往東院。 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陳玨一改之前溫和的態(tài)度,一路上再沒有說過一句話,背影僵硬,眼神冰冷。 就連腳步聲也異常沉悶。 阿寧的幾句話,幾乎將孟嬈錘得死死的,根本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 孟嬈不用想也知道是誰指使的。 容珣性子向來喜怒不定,她一時間也猜不出,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容珣了。 想起之前馬車的事兒,孟嬈的小臉白了白,伸出手剛想拽陳玨袖子,尋個單獨和他解釋的機會,可還未碰到陳玨衣角,就又被阿寧擋回去了。 阿寧笑著說:“二姑娘,您往這邊請。” “……” 行吧。 還真是一點兒機會都不給她。 孟嬈垂著腦袋,不情不愿地跟進了東院。 正房的雕花圓桌上擺著做好的膳食,容珣正坐在楠木椅子上,擺弄著盤中的蒸魚,指間銀箸在燭光下流轉(zhuǎn)出細潤的光。 見二人進來,他抬了抬眼睫,視線在孟嬈身上定格兩秒,轉(zhuǎn)眸對陳玨道:“阿寧和我說了,你和二姑娘在大堂等了一下午,我特地讓膳房備了菜,有你愛吃的魚,過來嘗嘗?”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二姑娘”三個字,卻讓陳玨本就不好的面色又冷了幾分。 “半個月沒見,就變得這么生疏了么,來了都不肯入座?”容珣低笑了聲,視線輕飄飄落到孟嬈身上,“嬈嬈也不坐?” 不咸不淡的語聲,透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孟嬈一個激靈,連忙拉開椅子,乖乖地坐到了容珣身旁的椅子上。 陳玨也沉默入座。 小廝將嶄新的碗筷擺到桌上,容珣夾了塊乳酪酥放到孟嬈碗里。 孟嬈絲毫不敢在這個時候惹到他,拿起銀箸,將乳酪酥塞到嘴里,兩個腮幫子圓鼓鼓的,一雙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他。 目光里滿滿的期待。 就像是在希望他幫自己向陳玨說兩句好話。 容珣彎了彎唇,指間扳指與銀箸相碰,發(fā)出清潤的聲響,長睫遮掩下的眸底透著些涼。 他吩咐小廝給陳玨上了壺酒,淡淡地問:“怎么,今天一句話也不說,心情不好?” 陳玨的心情確實不好。 他性格直來直往,待人一向坦誠,從不去搞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他本以為孟嬈也是一樣的。 卻沒想到孟嬈竟然從一開始就在騙他,就連容珣也在瞞著他。 他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似的,被人白白戲弄。 陳玨低頭喝了口酒,看著容珣淡然的神色,冷聲問:“你早就知道她是二姑娘了?” 容珣淡淡應了聲。 察覺到陳玨冷下去的面色,孟嬈放在桌下的手,輕輕扯了下容珣的袖擺,唇角的乳酪碎滓泛著淡金色的光,一雙眼睛巴巴地看著他。 討?zhàn)埶频摹?/br> 渾身上下無一不透著緊張。 看起來在乎極了。 容珣垂眸看了眼衣擺上的褶痕,唇邊笑意漸深,沒有再理會小姑娘可憐兮兮的目光,鴉羽似的眼睫輕抬,低聲對陳玨道:“上次在梨園知道的?!?/br> “梨園?”陳玨皺眉,像是覺得自己聽錯了,不確定地問,“什么時候?” 桌下,少女柔軟的手,輕輕抓住了容珣指尖,小心翼翼地晃了晃。 不依不饒的。 他能感覺到她指尖逐漸冰涼的溫度,和掌心中泛起的汗珠兒。 這么不死心啊。 容珣墨玉般的眸底,閃過極淺的嘲弄之色,語聲淡淡地說:“你去見趙公子的時候?!?/br> “怎么,她沒對你說么?” 平靜的語聲像是落入水面的巨石,乍然驚起千層浪花。 陳玨面色僵住,與此同時,小姑娘的手猛地甩開了他。 桌案上的燭火晃了晃。 容珣驀然垂眸,唇邊溢出一絲很輕很涼的笑。 他目光平靜地看向孟嬈:“嬈嬈當時不是說,等小侯爺回來就告訴他的嗎,怎么,到現(xiàn)在也沒說?” 男人的語聲慢條斯理,在呼嘯而過的晚風中并不清晰,卻像綿軟的刀子,直直戳向孟嬈心底。 哪有什么梨園。 她什么時候?qū)θ莴懻f過這些。 這番話一出口,她就再也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她完全成了一個謊話連篇的人,所有的小心和無奈都變成了刻意欺瞞,陳玨從此以后,再也不會信她所說的半個字! 她沒想到容珣竟然真的半點兒機會也不留給她。 她前面所有的努力,在陳玨面前積攢的所有好印象,全在此刻功虧一簣! 就只因為容珣輕飄飄的幾句話! 孟嬈燈光下的臉色蒼白,指甲幾乎嵌進了rou里。 她唇瓣緊咬,剛要解釋。 下一秒,陳玨的目光就冷冷地掃了過來。 “你是二姑娘,那么,那天在馬車上被趕下來的姑娘是誰?” 孟嬈輕聲說:“是我meimei,孟三姑娘?!?/br>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陳玨氣急反笑,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岸媚锩髅髦牢亿s走的是誰,當時為何不說?看著我與孟府結(jié)怨,對二姑娘而言,有何好處?” 全然就是一副不想聽她解釋的質(zhì)問態(tài)度。 能有什么好處呢。 孟嬈緩緩垂下了眼睛,蝶翼般的眼睫一陣輕顫。 陳玨鮮少被人戲弄,此刻又見到孟嬈一副委屈的態(tài)度,心中火氣更甚。 上次在宴席就是這副樣子,這次在凌華苑,還是這副樣子,真拿他當傻子不成? “我聽聞孟府二姑娘和三姑娘關(guān)系不好,倘若二姑娘在府里受了委屈,需要幫忙,直接說一聲便是,又何必搞這么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何必借在下的手,去……” “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