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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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霍晉濰和鐘施琳還在睡夢中,床頭柜上的手機就響起悅耳的鈴聲。男人從薄被里伸出修長的手臂,摸到手機,也沒看屏幕,憑著記憶就滑下了接聽鍵。 “Howard,你在香港嗎?”說話的正是母上大人吳蘇英。 “嗯,媽咪,這么早,有事?”霍晉濰迷迷糊糊地問了句。 “公公因為口渴,在廚房找水喝時,滑了一跤?!?/br> “什么?”Howard一個激靈,幾乎從床上彈起身,突如其來的舉動讓身旁的女人也驚醒了。 “不用太緊張,你爹地已經(jīng)初步檢查過了,公公因為背靠墻壁,又扶住了洗手臺,屁股緩慢著地,應(yīng)該不會太嚴重。保險起見,我們已Call白車(救護車),爹地陪在他身邊。舅父舅母昨天啟程回順德老家,明天才返港。我現(xiàn)在要去養(yǎng)和醫(yī)院,一會兒你有空,也去看看他吧!”吳蘇英有條不紊地交代著。 急急忙忙趕至醫(yī)院,詢問護士后被告知了房號,剛到走廊一頭,就聽到吳宏達大發(fā)雷霆的聲音。 “公公怎么啦?”一進病房,霍晉濰就開口詢問。 吳蘇英回頭,用眼神示意兒子。Howard掃視病房一圈,發(fā)現(xiàn)整個吳家,除了離港的吳蘇雄蘇云娣夫婦和上幼兒園的仔仔與囡囡之外,所有人都到齊了!如此興師動眾,反而激怒了老爺子。 “公公,為什么動氣???你這樣會嚇到人家姑娘(護士)的!”其他人大氣也不敢出的情況,Howard只好迅速坐到病床前,試圖安撫外公。 “哼!我自己的身體,我還不清楚嗎?更何況Doctor Fong都說了,我沒有大礙。你媽咪非得通知全世界!他們一個個的,都不用開工嗎?我現(xiàn)在又死不了!”老爺子越說,聲線就提的越高。 “說什么氣話???公公你可是要長命百歲的!媽咪那是因為緊張你!再說了,我們又不是不肖子孫,你入院了,肯定第一時間來看你。你說是不是???”霍晉濰耐心地開解著。 “對?。」?。既然你的身體沒有大問題,大家也都見到你了。那Gary和情情他們幾個回去上班,老爺奶奶,還有auntie、uncle也可以忙自己的事情,我留下來陪你下棋,好么?”此時,一旁的鐘施琳像變魔術(shù)似的,從包包里取出一盒中國象棋。 這倒不是因為她神機妙算,而是在臨出門之前,瞥見了電視柜上的這盒棋,偶爾,霍晉濰會陪她下兩盤。聯(lián)想到外公也是個棋迷,怕他在醫(yī)院里悶得慌,猶豫片刻后,果斷把它收進包里,沒想到,這歪打正著地還真派上了用場。 果不其然,上一秒還板著個臉的老爺子,下一秒就喜笑顏開地說:“還是e考慮的最周全!我看你們啊,都不要傻愣著了,趕緊回去開工吧!” 大雨轉(zhuǎn)晴天,讓病房里的每一個家屬,都放下了提在嗓子眼里的心。在旁人看來,對待此事,吳家的人似乎有些反應(yīng)過度,可對于當事家庭的每一位成員而言,這樣做,是因為不想讓往后的人生再留有任何遺憾! 十二年前,與吳宏達患難與共半個世紀的發(fā)妻岑鳳怡因為哮喘,孤零零地死在了一個刮臺風下暴雨的午后。 當時,電視新聞播報,香港正掛8號風球。岑鳳怡已率先離開糖水鋪,回到不足一公里遠的家中給家人做午飯。吳宏達與兒子兒媳則留在鋪頭善后。 沒一會兒功夫,暴雨就從天而降,并且還伴有行雷閃電。新聞播報員提醒市民關(guān)好門窗,不要外出,也不要接打電話,同時,8號風球也升級成了9號。 看來,一時半刻是回不了家了!待天空開始放晴,已是傍晚時分。走在大街上,發(fā)現(xiàn)臺風過境后的香港一片狼藉。 “阿媽!我們回來了。”率先踏進里屋的吳蘇雄高喊到,可這一次,卻沒有回音。 “阿媽!你怎么了?快醒醒??!” 岑鳳怡側(cè)倒在廚房的地板上,右手往前伸,微張著嘴、雙眼輕閉著。兒子顫抖著伸出兩根手指放在她的人中處——母親早已沒有了呼吸,身體已經(jīng)僵硬。 “阿爸,阿媽沒了!” 始料未及的噩耗讓跟在吳蘇雄身后進屋的蘇云娣害怕得連連后退,而吳宏達整個人則呆滯地說不出話來。 那一年的那一天,吳蘇媚一家叁口身在飛往南極的航班上;霍晉濰還在蘇黎世留學(xué);剛剛加入警隊,立志報考SDU(綽號“飛虎隊”)的吳家懿Gary正在南丫島進行封閉式集訓(xùn)…… 岑鳳怡的突然撒手人寰,成了吳家每一個人內(nèi)心深處無法言說的痛! 回港后,吳蘇媚在母親的牌位前長跪不起;若干年過去,面對世界上福利最好的國家的入籍誘惑,霍晉濰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棄,執(zhí)意回港發(fā)展;而立志成為“精英中的精英”的Gary,最終舍棄夢想,回歸本專業(yè),最后考入了法證部…… “阿爺,那等收工后,我們再來看你,帶上仔仔和囡囡?!眳羌臆舱f著,準備和太太張幸兒步出病房。 “仔仔和囡囡還太小,就別帶他們來醫(yī)院了!” 霍芷情和瑪麗卡打完招呼后也快速撤離。 “你們呢?還不走???”老爺子沒好氣地沖著兩個女兒和女婿說。 “阿爸,明天下午阿雄才能回到香港,今晚……” “今晚不是請了護工嗎?”吳蘇英話還未說完,就被父親不耐煩地打斷。 還想開口的長女,被身旁的丈夫攔住了,“阿爸,雖說請了護工,但大家還是不太放心,我也是醫(yī)生,不如今晚我留在這里陪你好嗎?” “爹地,你也70多歲人了。要不這樣吧?今日上午e在醫(yī)院陪公公,auntie、uncle還有爹地媽咪就先回家吧!下午休息好再過來,我現(xiàn)在也要回一趟公司,晚上就由我來陪公公,Okay?”霍晉濰話音剛落,吳宏達就點頭同意,其他人也都不再有異議。 “e,那就辛苦你了!” “老婆,辛苦嗮!親一口先,?!易吡?,拜拜?!?/br> 眾人告辭之后,一早上鬧哄哄的病房總算恢復(fù)了平靜,外孫媳婦鐘施琳陪吳宏達下了一盤棋。 “將軍!”老爺子的聲音鏗鏘有力,“e,你不會是故意讓給我的吧?要不就是,久不下棋,你退步了!” 旁有“車”,后有“馬”,這一局,霍太太輸?shù)男姆诜?/br> “不是我的棋藝后退,而是公公你寶刀未老?!辩娛┝招χf,把一顆顆的棋子收進木盒。 “誒~再下一盤嘛!” “下棋很傷神的,我們說好了只下一盤的,不是嗎?”留意到老小孩的失望,e又說:“不如你和我講講當年你參加解放軍,隨軍打仗的故事啊?” 一提到當年,老爺子頓時精神抖擻,滔滔不絕地說起了過往的那些事兒。不出一個小時,他就打著哈欠犯困了,鐘施琳小心地扶他躺好,掖好被子。待他合上眼皮,發(fā)出輕微的呼吸聲時,她的肚子也適時“咕咕”地叫了兩聲。現(xiàn)在是上午10點多,出門太匆忙以至于都未來得及吃早餐。 擔心老人家突然醒來找不到她,鐘施琳便不敢走遠,只在離醫(yī)院不遠的早餐店里買了一份蝦餃和干蒸燒賣,匆匆忙忙地吃完,又買了些水果回去。 …… 晚上,霍晉濰獨自在病房陪伴吳宏達,爺兒倆已經(jīng)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單獨相處過了,自然有些話要聊。 “Howard,你可不可以答應(yīng)公公一件事情?” “說來聽聽??!能辦到的,我一定義不容辭?!?/br> “你還記不記得北京的端木爺爺?。俊?/br> “當然!香港回歸那一年,他不還來過家里嗎?你也去過好幾次北京不是嗎?” 老爺子點點頭,有些傷感地說:“雖然他已經(jīng)去見毛主席了,可這些年來,他的兒子還是很有心,時不時地會給我打電話。這不,上個禮拜通話,我和他提起,有機會啊,得去南京轉(zhuǎn)一轉(zhuǎn),他說,他的兒子阿宸現(xiàn)在正好在南京?!?/br> “阿宸?就是當年情情老跟在他身后、追著他跑的那個阿宸?。俊被魰x濰輕笑著說。 “你這個衰仔(臭小子)?。∮中υ捛榍?。” “好好好,不說她。那公公是想要我陪你去南京嗎?”Howard收起笑容,認真地問。 “對,其實我已經(jīng)和你媽咪他們提過好幾次的了,可他們呢?總是給我找這樣那樣的理由,無非就是不同意嘛!”老爺子頗有幾分怨氣。 外公想要“一圓南京行的夙愿”這事兒,他的確聽母親和舅父他們說過不止一回。 “公公,是醫(yī)生說,你的身體狀況暫時不適合離開香港。”霍晉濰握著他蒼老松弛的手,看著他混濁晶瑩的雙眸,有些不忍。 “不如你先答應(yīng)我,乖乖地把身體養(yǎng)好,我們爭取今年去一趟南京,好不好?” 吳宏達既感到萬分無奈、又感覺有一絲欣慰地點了點頭,臨睡前還不忘強調(diào)說:“霍晉濰,你給我記住啊!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公公放心喔,我可是牙齒當金使(說話算話)的人?!?/br> 老爺子在醫(yī)院總共呆了叁天,在他出院的前一晚,霍晉濰因公搭乘末班機飛往美國紐約。 翌日上午,吳蘇英和吳蘇媚姊妹倆還特意起早,相約去了趟黃大仙祠,為父親祈求平安。 霍祈乾一個人去了醫(yī)院,和吳蘇雄一起為老丈人辦理出院手續(xù),而兒媳婦蘇云娣則在家中忙著準備給老爺接風洗塵。 “出院之后,阿爸你一定會健健康康、無病無痛、長命百歲的啦!”兒子一邊收拾衣物,一邊說著討吉利的話。 “阿雄,一會兒在醫(yī)院門口等,我去辦理一下出院手續(xù)?!被羝砬f。 “好,唔該姐夫?!?/br> 說到“生意興隆”這幾個字,醫(yī)院肯定榜上有名,每天有不少病人進來,每天也有許多患者康復(fù)?;羝砬瑒倧淖o士姑娘手里接過單據(jù),就接到吳蘇雄的電話,被告知他們父子倆已在大門口等候。 “Uncle Fok!”循著耳熟的聲音,甄霓認出了離自己幾步之遙的長輩。 “Jennifer?!被翎t(yī)生自然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怎么會在……這里?”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收銀臺,“你……不舒服嗎?還是auntie……” “沒有?!彼⑿χ驍嗨澳隳??” “哦……重感冒加上發(fā)燒,可能涼到了?!便读藘擅胫蟮恼缒薏欧磻?yīng)過來。 “嗯,那你要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保重。” “拜拜,Uncle。” 望著霍祈乾離去的背影,甄霓不由自主地想起霍晉濰,一時感慨萬千,他的優(yōu)雅與紳士不正是來自于他的父親嗎?當年他們在一起,仗著他的寵愛,加上太年輕,無比嬌氣的她在他面前有恃無恐。待到兩人談婚論嫁時,霍家和吳家上上下下,無一例外地一條心反對這門親事! 盡管如此,霍晉濰依然全力維護她!而在她舉步維艱的處境中,霍祈乾是唯一一個,表態(tài)接受和祝福他們的人。至于原因,甄霓當然也心知肚明,無非就是他愛他,而他愛她罷了!除開這一層關(guān)系,她其實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