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這人說到最后竟耍起賴來，張曦也不好拒絕，只不自在地將對方手拂下去，無奈道：“依你便是，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見人妥協(xié)，仇斷腸鳳眸微彎，神秘地眨了眨，笑道：“我偶然間發(fā)現(xiàn)的一處所在，你一定會喜歡！”

    張曦在天海岸這段時間不是在處理門派事物，就是謀劃對抗中原門派，閑暇時也常與圭璋點茶，這偌大一個天海岸，倒是沒怎么轉(zhuǎn)過。既然已有目的，又說得這般篤定，他心下也多了分期待，亦欣然前往。

    這一走，便走了許久，仇斷腸口中隱秘的地方并非在內(nèi)島，甚至不在天海岸整個門派之內(nèi)，而是天海岸旁的一處小島嶼上……或者更確切些，是小島中央的一大片湖。

    自然造化總是神奇，在汪洋包裹下，這個不過十余里寬的小島中孕育出了一片清澈透底的湖。無數(shù)叫不出名字的靈木自海邊整齊有序地排列，一直蔓延到湖水中，參差成林。

    夜幕倒映在最中央空出的那塊最為純凈的湖水中，透亮的水清得仿佛一節(jié)膠狀蘆薈，鮮翠的水草被星光包裹，如同原野上的牧草，沒有一絲雜色，整整齊齊地映在水中。一旁靈木上開滿了花，花型與臘梅相近，姹紫嫣紅，靈蕊隱有微光，恰似上元燈節(jié)時人們提著的花燈，煞是可愛。

    湖心這里距離海邊已有些距離，只能隱隱約約聽到一些浪濤拍岸，潮起潮落的聲音。海風(fēng)帶著些許咸腥味吹過，搖動樹影，帶著星點靈花散落，天上水中，俱是璀璨星光，美得如夢似幻。

    仇斷腸來了這里許多次，輕車熟路地找到邊上幾處浮木倒塌形成的天然平臺，展袖一揮，便將落葉和些許水跡清理干凈，再將自己鮮紅外袍鋪下，正可供人安坐。收罷，他做出‘請’的手勢，似是邀功地看向身邊之人，笑道：“怎么，你可喜歡這里？”

    繁星清泉，靈花靜水，這幕安寧靜謐的景色，讓張曦繁亂的心情沉淀下來許多，聽對方這般說，知曉是為自己安心，便輕笑道：“多謝?！?/br>
    “你喜歡就好?！睋P袍落座，仇斷腸一腳踩在潮濕的斷木上，一手撐在旁邊，側(cè)身看向同樣坐下的人。他泛著暗紅的發(fā)梢和肩膀衣服上不知何時沾了幾朵靈花，仿佛星子落塵，綴在身上，襯著那張絕美的面容，簡直像是靈花成精，神仙下凡了。

    張曦被景色吸引，也不知要說些什么，便沒有開口。

    仇斷腸也不急，只假借觀花之態(tài)，不時偷覷對方側(cè)臉。這般靜靜地坐了許久，他見對方雖嘴上說無事，但眉宇間依舊隱有憂思，想了想，薄唇微啟，輕輕地開始哼唱一首歌謠。

    這歌謠并非尋常通用的語言，張曦聽不懂其中的內(nèi)容，但這歌聲婉轉(zhuǎn)悠長，配合極有韻律的吐字，和著帶著潮意的晚風(fēng)，一點一點撥弄著心中漣漪。

    仇斷腸聲音清澈悅耳，每個音節(jié)都溫柔似水，仿佛在娓娓吟誦著一個古老的故事。他并沒有看著身旁的人，而是鳳眸輕闔，專心致志地唱著，天地萬物都在這動人的歌聲中沉寂無聲，木下清泉沉靜如璧，水草卻隨著每個音節(jié)有韻律地?fù)u擺。

    每個字，都是心聲；每個音，都是為了身旁之人，以歌喉為樂，曲音婉轉(zhuǎn)，訴娓娓情思。

    一曲罷，萬籟俱靜，靈光落在仇斷腸的眉間，似欲將人帶入天地所作的畫中。而這畫中人卻像是怕驚擾了身邊凝神聽曲的偃甲，收起在外的狂肆張揚，放緩了語氣，輕聲道：“這是我娘小時哼給我與阿兄的小調(diào)，每次聽了，我們都會忘掉煩惱，你現(xiàn)在可還在傷心？”

    也不知是那小調(diào)當(dāng)真有安定人心的力量，還是因為哼小調(diào)的人的這份心意，張曦并未回應(yīng)，而是伸出手，以靈摘下一片青翠靈葉。將半片葉子含在唇間，他試了兩個音，便以葉做笛，將方才聽到的小調(diào)重新吹奏了一遍。

    葉笛悠揚，同樣的曲子，在他吹來，少了幾抹溫柔纏綿，多了幾分明朗灑脫。

    一首曲子，立刻變展現(xiàn)出心情變化，知曉自己安慰起了作用，仇斷腸暗紅的眸中沒了平日里的邪肆和銳意，滿是柔情，滿是歡喜。他凝視著對方，忽然手下一撐，便如展翅的鳥兒，飛到了湖心。

    鮮紅的長袍被風(fēng)吹起，絕美的面容在夜色下美得不真實，他前足點在盈滿繁星的湖面，和著風(fēng)聲，隨著葉笛，在這婆娑樹影之中，漫天星河之下，天光水色之間，舞了起來。

    由徐而急，自舒而展，烏發(fā)流綺，轉(zhuǎn)旋翩翩。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從風(fēng)回袖，天鸞翔鳳。飛袂弄月，拂花斂春，盈光滿襟，振枝香雨。*

    傳聞上古瑞獸鳳凰能歌善舞，所經(jīng)之處，便有福澤降世。縱橫山莊歷代覺醒血脈的不少，卻輕易不歌，無事不舞，蓋因在鳳凰的認(rèn)知中，歌舞有祈福之愿，并且若是單獨跳給某個人，同樣具有求偶之意。

    在靈契簽訂時，仇斷腸便已認(rèn)定張曦是自己終生的伴侶，別離相思之情，被既明捷足先登之憂，讓他終究不再隱瞞愛意。他恣意舒展著身軀，舉手投足，俱是難以描述的圣潔，抬首曼回眸，揚袖身轉(zhuǎn)軸，步履踏式，柔而不媚，點散池中月。

    一曲罷，舞歇，身姿回轉(zhuǎn)間，正單膝跪在張曦了面前。他仰著頭，微卷的長發(fā)鋪了滿背，右耳翀血靈玉所制的鮮紅耳墜輕晃，為那張絕美的臉平添幾分妖冶，蒼白的手撐地，鳳眸眨也不眨的凝視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