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心里自我安慰道，然后捋了捋僵硬的舌頭，輕輕喚了聲：“……遇兒？”

    李遇聞聲緩緩從白鷗懷里抬頭，牽著頸子，望著白鷗笑。

    他在美人靠上睡亂了的前襟微微地敞著，露出頸下一片爬滿紅暈的光潔皮膚，和一對精致秀氣的鎖骨。

    白鷗連忙不自然地移開了眼睛，尷尬地咽了咽口水。

    這樣的小皇帝……

    不太對！

    他看著李遇紅得有些異樣的小臉，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小皇帝笑得這么開，露出單邊一顆小小的虎牙，滿滿的少年氣。

    還真的……

    挺可愛的……

    他似乎已經(jīng)完全忘了李遇正緊緊地樓著他的腰，只知道將雙手虛虛地護在對方的身后，就這么盯著小皇帝瞧。

    李遇平日里的眼神陰鷙狠戾，偶爾也閃著少年的光芒，就算是那次在他面前落淚，也是新雨滌過般的透亮，可今天的小皇帝，那雙大眼睛里分明好似籠著一層經(jīng)年的霧靄。

    白鷗偏頭正想瞧個清楚，卻看見懷里的小皇帝緩緩地闔上了眼皮。

    緊闔的眼瞼，擠落了李遇眼角的一滴淚。

    折射著燭火的微光。

    然后白鷗感覺到自己腰間的力量慢慢撤去……

    李遇的嘴角還掛著笑，就這么貼著白鷗的身體，緩緩向地面滑去。

    他那么瘦。

    白鷗恍惚間似乎有一種錯覺，從自己懷中溜走的，是一只零落的紙鳶。

    “遇兒！”

    他再也顧不得那些奇怪的避忌，一把將人攬進懷里打橫抱起。

    李遇，暈倒了。

    這次是真的。

    小姚在下人房里正睡著，被不知道哪來的力量推了一下，他迷迷糊糊地睜眼也沒瞧見人，只看到手邊一張褶皺的紙條。

    他打開字條，一眼便認出了白鷗的字跡。

    之前幫著李遇整理燒毀白鷗留下的圖紙時，他見過，這么丑的字，宮里找不出第二個。

    【速至廣明宮，傳太醫(yī)?！?/br>
    他連忙起身，匆匆披上外衣出門。

    光明宮內(nèi)燈火通明，下人們的步子都邁得格外急。

    “張?zhí)t(yī)，怎么樣了？您倒是說句話兒??！”高內(nèi)侍在一旁急得直抹汗，“這三小姐還在外間兒等著給太皇太后回話呢！”

    頭發(fā)花白的老太醫(yī)左手捻著下顎一撮山羊胡須，右手還搭在李遇的腕子上，闔眸道：“風(fēng)寒?！?/br>
    “陛下年紀還輕著呢，一個風(fēng)寒而已——”高內(nèi)侍又抹了一把下巴上快滴下來的汗珠，“怎就連人都不清醒了！”

    “再年輕的身子也禁不起糟踐。”

    老太醫(yī)長嘆一聲睜開眼，跪在一旁捧著藥碗的小姚立馬豎起了耳朵。

    “陛下這兩日一直不好，安神的藥都加了計量，今兒個白天cao勞一天，想是人乏了，又見了冷風(fēng)，這就著了寒氣。”

    “可這風(fēng)寒還不是最緊要的，陛下宴上飲了酒，本就不該繼續(xù)大劑量服食那安神的藥物，再加上這風(fēng)寒的高熱……”

    “陛下的身子素來也不精壯，這三樣湊一塊，鐵打的漢子也醒不來?！?/br>
    小姚跪在一旁聽著，手里奉著藥碗的托盤都跟著抖，骨瓷的碗底磕著木質(zhì)的托盤，發(fā)出點異樣的響動。

    “沒用的東西！”高內(nèi)侍聽見動靜，正愁沒處撒氣，“也不知你們這群奴才平日里是怎么侍候陛下的！”

    他說著轉(zhuǎn)身，趕著去給外間等著的周慕云回話，路過小姚身邊時橫了對方一眼。

    “趕緊去給陛下額前換一塊新帕子！”他翻了個白眼，邊走嘴里還邊罵罵咧咧著：“沒點兒眼力見兒的東西?！?/br>
    重新給李遇額間換上一條冰敷的帕子，小姚跪在龍榻邊，看著太醫(yī)起身。

    “張?zhí)t(yī)……”礙著滿屋的下人，他行為上不敢逾矩，連說話的聲都格外輕，“陛下何時能醒？”

    “得先等酒醒了，藥勁兒過了，高熱也退了……再看。欸——”張?zhí)t(yī)嘆了口氣，“我回去擬了方子，煎好藥讓內(nèi)侍送來?！?/br>
    “讓旁的人都下去罷，陛下現(xiàn)在需要休息?！彼∫诟赖溃骸氨菹卢F(xiàn)在不能受風(fēng)，這么多人在殿里悶著，都是濁氣?！?/br>
    能在御前當(dāng)差的沒有蠢人，聽著太醫(yī)同小姚吩咐，便都各自退了出去。

    小姚見張?zhí)t(yī)要走，連忙起身相送。

    張?zhí)t(yī)擺了擺手，“你看著陛下，等藥送來便好。”

    待殿前眾人皆去，小姚才敢跪在床邊探了探李遇的額頭，燙得他立刻收回了手。

    他皺緊了眉頭，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白鷗的字條還揣在他袖袋里，可直到現(xiàn)在，他都沒見著白鷗的人影。

    第38章 我聽到了。

    廣明宮的寢殿，寂寂一片，小姚起身準備滅掉滿室通明的燈火。

    燭火一盞盞地暗，他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混亂的低語聲。

    “陛下？”

    以為皇帝醒了，他連忙回身走到榻邊，又驚又喜。

    “白鷗哥哥……”李遇喃喃著。

    原來只是夢囈。

    可這親昵的稱呼，還是讓小姚紅了眼眶。

    “陛下……”小姚跪伏在榻邊嘆了口氣，痛心道：“奴才早就提醒過您了，您這是何必啊……”

    “你都知道了……”現(xiàn)在殿內(nèi)沒有外人，他平日里拘謹謙卑的樣子也略微散了些，扒著袖口抹了把淚，“白大人說話兒就要娶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