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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他旁敲側擊地問過,進殿的不是小姚;殿外有小姚守著,也不可能是旁人…… 還能是誰? 這是李遇第一次膽怯。 他生怕白鷗會拒絕,或是要和他保持距離…… 雖是在心里知道大概也很難真的有什么,但就是怕得不行。 “他在宮里不安全。”他放下筷子,訥訥道:“陳琸府上,我都聯(lián)絡好了?!?/br> “陛下——”小姚看著李遇撂筷,又是一聲嘆息,“你還教白大人把東西都備齊,就不怕他不回來了嗎?” 白鷗什么都聽見了,若是不想回來…… “那就不回來罷?!崩钣鰬脩玫仄鹕碜叩烬堥竭?,喃喃道:“去哪兒不比宮里強……” 得了皇帝的囑托,陳琸府上早就收拾出來一間與正門隔開的小院,僻靜幽深、雅致清靜,互不相擾。 白鷗糾結著該不該按禮數(shù)去向自己名義上的“親爹”見個禮,畢竟里外里,也沒少占這個身份的好處。 倒是陳琸,被人用木輪車推著,先一步來了小院。 他沒有多言,布滿老人斑和皺紋的手顫顫巍巍地攥住白鷗的手,費力又鄭重地擠出兩個字:“拜、托?!?/br> 白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之前不太喜歡陳琸為達目的甚至不惜像周哲翎一樣擺布李遇,但真的看到面前垂垂暮年的老人憂心的仍舊是國事,甚至不惜自己讀書人一世的清白名聲,也要給他一個合理的身份…… 也只是為了殤寧江山。 陳琸是一個連自己都敢舍的人,白鷗不知道自己還要如何苛責他不體恤李遇的處境。 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心疼被無端架在那個位置上的小皇帝。 所有人都用天下和責任壓在少年單薄的肩膀上,可沒有人真的關心過李遇作為一個人本身,想要什么。 他想起李遇那夜酒醉,第一次稀里糊涂地撲進自己懷里—— “叫我遇兒好不好?” “我只想當李遇,不想當皇帝?!?/br> 第二天一早卯時剛過,糧食銀錢便已清點裝車,大隊整肅完畢,準備開拔。 廣明宮中,一個單薄清癯的身影立在廊下,目不轉睛地盯著向東出城的方向,像上一次一樣。 御陽門外,一個挺拔頎長的背影策馬徐行,不時回望著重重宮闕的深處,也像上一次一樣。 但有很多事,不一樣了。 大部隊行進本比單人匹馬麻煩太多,更何況他們的馬車還馱著重物,白鷗三天四夜走完的路程,大批人馬走到第二十天,才走瞧見了臨安城的城門。 車馬在城外作最后的點算和整頓,要趕在天黑前入城。 點算記賬那些事兒,白鷗真是不擅長,但又不放心隨意交給旁人,還好隨隊安插了不少陳琸的心腹,他手中捏著那批人的名單,為首掌事的叫陳安,是陳琸的義子。 忙活了一個下午,汗水濕透的鹿皮小鎧的內(nèi)襯,白鷗終于收到陳安遞上的賬冊,聽見對方同他說“萬事俱備”的那一刻,緊繃了二十天的脊背才終于稍微松了一口氣。 他實在擔心有人等不及了,會在半路下手。 雖說李遇為他挑選這兩千人隨行,一定是盡量避開了周哲翎的黨羽,但是兩千個人,也不一定就沒有個疏漏。 他幾乎沒有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下顎的胡青顏色已經(jīng)很深了。 “將軍歇會罷?!标惏策f上個羊皮水袋,“臨安府的府兵稍后就會出城相迎?!?/br> 府兵? “他們來做什么?”白鷗警惕道:“隨便來個引路的帶我們?nèi)グ矤I不就行了?” “下官正是要來和將軍說這個。”陳安四十有二了,模樣長得老成,聲音也很低沉,“方才臨安府里派了個知事來傳話,說城內(nèi)沒有足夠的地方給兩千兵士安營扎寨,說是、說是……” 臨安城歷史上就富甲一方,不止是殤寧的糧倉,還因其發(fā)達的漕運,成為江南首屈一指的商業(yè)中心,臨安城內(nèi)的地界寸土寸金,這點白鷗能理解,也不意外。 他沉聲道:“小陳大人但說無妨?!?/br> “說是近幾年臨安流年不利,多有吃不飽的難民落草為寇,盤踞在城外的山頭,而江南多地失收,連上繳朝廷的稅銀尚且湊不齊,根本無力剿匪,所以……” 見陳安面有難色,白鷗倒是冷笑一聲 “怕著銀子太晃眼,又怕這糧食太誘人,叫我們在城外呆著,他們派府兵把東西搬進去,是不是?” 陳安聞言點了點頭,“將軍英明?!?/br> 實在是不需要多英明,白鷗輕蔑地瞇了瞇眼睛,傻子都能瞧出這里的門道。 李遇給他兩千人保證這批物資的安全,臨安城里的大老爺覬覦這到了嘴邊的肥rou,又忌憚這兩千羽林軍禁衛(wèi)…… 這就開始了? “他們想把我們困在城外,東西就拿回去分分掉?”白鷗撇了撇嘴,“他們想這美事兒,也得給我點兒甜頭讓我上鉤罷?” “有的?!标惏仓斏鞯溃骸澳莻€傳話的知事說,將軍率眾將士一路辛苦了,城外安營的帳篷用具等,他們都會提供;另外,想是這一路大伙也沒正經(jīng)吃點東西,城內(nèi)準備了些吃食,一并送出來。” “嘖嘖嘖——”白鷗無賴地揉了揉肚子,“真給我說餓了!” “誒——”他偏頭對一旁的陳安點了點下巴,“你沒跟那什么傳話兒的說咱們點算完畢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