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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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那一時那一刻,她根本沒想到這么多。 她看著李重駿倒下去,看著赤紅的血噴涌而出,看著它潑灑在月光里,就像看到許多年前,也是這樣凄冷的月夜,高句麗的鐵騎呼嘯而來,鮮血淹沒了村莊,先是阿爺,然后是阿娘,是阿姐—— 她生命里重要的人,一個一個,都死去了。 李重駿從來看不上她,她也恨不能早些離開他,可是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rèn),他于她,終究是個重要的人。 她無法無動于衷地看著他死。 那兩個刺客果然是沖著李重駿來的,見刺倒了他,便不再戀戰(zhàn),轉(zhuǎn)身欲逃,卻迎頭對上舉刀而來的綏綏。 刀是她從席面上順來,原是削蘋婆的,小小的一只,刺客忙跳開,反手就向她刺來。 綏綏還沒出聲,卻忽然聽到一聲狠厲的大呵, “住手!——” 竟是李重駿。 他像是鉚足了所有力氣,兩個人架著他要把他放平在榻上,他卻拼命扭過身來,綏綏見他頭臉都漲紅了,青筋畢現(xiàn),臉頰上還濺了斑斑的鮮血。 他還在吐血,喉嚨里有呼嚕呼嚕的微響。 綏綏從沒見他這樣可怕過,就連他自己被刺的時候,也沒有如此猙獰。她的心震了一震,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甚至在一個瞬間壓過了恐懼。 李重駿倒在了血泊里。 刺客還是刺傷了綏綏。好在只是劃傷了她的手臂,然后便踹倒了她,伙同另一個,乘著茫茫夜色翻窗而逃。 綏綏渾身劇痛,伏在地上,可已經(jīng)沒有人顧得上她。除了去追刺客的兩個侍從,所有人都圍著李重駿,太守公子像是骨折了,還躺在地上,驚恐地睜著眼睛,合不上。地上又黏又滑,都是血,已經(jīng)分不出是誰的血。 直到小師叔扶起她。 綏綏看見他,如同看見了救星,只是頭昏腦脹,心上像壓著塊大石頭,半天說不出話來:“九殿下,他,他,他還、還能——” 還能活下來嗎。 傷成這樣,小師叔又不是大夫,問他也無用??山椊椨X得他懂得那樣多,像是能斷人生死的道長仙人。她抬頭看向他,只見他正撕下水袖為她包扎,卻久久注視著不省人事的李重駿。 然后,微微皺了皺眉。 這眼神有疑惑,有沉思,綏綏不懂。 這一晚上發(fā)生的事太突然了,仿佛一匹馬橫沖直撞而來,迎面撞翻了她,又來回踏了幾百遭,綏綏被打得頭暈?zāi)垦#@駭?shù)搅藰O點,反而只剩一片茫然。 她甚至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哭 混亂中不知是誰請來了大夫。 官府的衙役很快也騎著高頭大馬來了,他們圍住了望春園,把街上游玩的男女都驅(qū)趕得干干凈凈。 沒多久,御史來了,刺史來了,太守也來了。太守不僅匆匆趕到,而且拖家?guī)Э?,把夫人都帶來了?/br> 太守夫人一看到太守公子就哭了,抱著他兒啊rou的叫喊起來。太守卻沒有管自己的兒子,而是和其他的官員一起跪在了四周,行了禮之后才急忙盤問起大夫,審查起在場的人來。 綏綏早被小師叔拉到了他在后樓的書房,有人打了水來,她彎腰在銅盆旁洗臉,手邊就是敞開的合和窗。 樓下的人們亂作一團(tuán),進(jìn)進(jìn)出出。 她沒想到小小的魏王府會牽動這么多官員,她從來沒見過他們。 李重駿吃花酒從不會叫這樣的人。 一個個穿著肅穆的襕袍,都是深綠或者淺綠,拖在血水里,凝成了黑色,沉重又可怕,就像他們的神色一樣。 這也難怪。 一場餞行宴莫名變成了屠殺,還是在節(jié)日的鬧市,涼州民風(fēng)剽悍,也甚少見如此的慘案。何況李重駿是涼州名義上的主人,又馬上要回長安成婚,這節(jié)骨眼上出事,兩罪并罰,可夠他們喝一壺的。 第八章 風(fēng)險 李重駿的傷勢似乎比她想得還要重。 因為流血不止,他甚至禁不住車馬的顛簸,只能在望春園的花廳上搭出床來,官兵們把守四處,把小小的戲園圍得鐵桶相似。連皇帝都從長安遣來了御醫(yī),日夜看護(hù)。 綏綏見他們這樣嚴(yán)陣以待,只當(dāng)他是活不成了,還不爭氣地掉了兩滴眼淚。 然而七日之后,李重駿竟就被送了回來。 雖然是倒在小榻上抬回來的。 那些佩刀的官府侍衛(wèi)又在王府里駐扎下來,不許人靠近,送藥看護(hù)的仆人一舉一動都受到監(jiān)視。綏綏只能靠東躲西藏聽壁角,斷續(xù)得知了一些他的病況。 原來那刺客雖刺到了他的肺葉,卻只是損傷,并不致命。倒是他的脾臟被扎了個透,也就是綏綏看到從他后背刺穿的那一刀。 御醫(yī)說脾臟可以運化什么水谷精微,統(tǒng)攝五臟六腑之血,因此脾臟一破,才會血流如注。好在救治得及時,傷雖險,卻還順,再調(diào)養(yǎng)個把月也就能下床了。 他這一調(diào)養(yǎng)不要緊,綏綏可又被困了下來。 綏綏本來想趁著府內(nèi)混亂,管事的六神無主,趁機收拾包袱跑路,而今兇神惡煞的官兵堵在各處,個個拿刀佩劍,蚊子都飛不出去一只,她想溜更是白日做夢。 盼啊盼啊,一個月過去了,李重駿總算脫離了生命危險,能吃下東西,精神也好了不少。 可這時候的涼州,已經(jīng)接連下了兩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