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會(huì)護(hù)著她，卻又以她姊姊的命威脅。

    她討好王妃是為自己留退路的必然之舉；王妃待她溫和，卻是意外之喜。

    可現(xiàn)在，這條后路也沒了。

    頭發(fā)都顛散了，綏綏隨手挽了一個(gè)髻，見李重駿也披起袍子，卻陰沉著臉坐在床邊。

    她實(shí)在不想再看到他，哪怕王妃就在外面，她也提起裙子蹣跚地走了出去。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走出這件月光昏昏的屋子，簾外仍是一個(gè)月光昏昏的屋子，只有兩個(gè)穿青袍的侍女，打著一模一樣的發(fā)髻，一左一右守在簾下。

    她們悄無聲息的，綏綏起初都沒看到，還是其中一個(gè)叫了一聲“姑娘”，嚇了她一大跳。

    “姑娘小心?！笔膛兔?，聲音輕得像一縷幽魂，“讓小玉服侍您回去罷。”

    綏綏忙四下看了一圈，才在屏風(fēng)下看到了茫然又瑟瑟發(fā)抖的小玉。她忙過去扶小玉起來，捧著她的臉左右看，

    “你怎么在這！他們……他們怎么你了！”

    小玉急忙搖頭，綏綏頓了一頓，又壓低了聲音道：“王妃……王妃娘娘在哪呢？”

    小玉神色慌張，愈發(fā)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知道，我不知道啊！jiejie，他們把我抓過來，我剛來，就聽見王妃娘娘也帶著人來了，可是那兩個(gè)jiejie把娘娘引到別處，不知道哪里去了，然后就聽見屋里jiejie你哭起來，哭得好大聲，jiejie，jiejie你……”

    那青袍侍女站在身后，輕聲稟報(bào)李重駿：“王妃娘娘已經(jīng)在會(huì)芳館等待殿下?！?/br>
    會(huì)芳館，那是很遠(yuǎn)的一處亭臺(tái)，隔著一道院墻，要穿過兩條游廊。根本不可能聽到任何動(dòng)靜。

    綏綏愣了一愣。

    她放開小玉，跌跌撞撞闖回了簾下。

    扶著門看進(jìn)去，那屋子原來這樣長，這樣長，窗子半開著，層層青紗幔帳飄搖，一路光與影的盡頭，李重駿坐在那里。

    他看著她，一語不發(fā)，眼神漠然，卻只讓綏綏覺得壓迫。綏綏動(dòng)了動(dòng)唇，半晌才發(fā)出聲音，問道，

    “為什么。”

    她才撕心裂肺般驚恐了一回，又忽然被告知這一切皆是虛假的，而始作俑者只是輕蔑地笑了一聲：“這魏王府，沒有一個(gè)是好人。綏綏，你最好別打那另辟蹊徑的算盤。我說過，我會(huì)護(hù)著你的?！?/br>
    第四十七章 各懷鬼胎

    后來綏綏有三天沒看見李重駿，她躲在屋里，連著喝了三天的避子湯。

    從前她只是不想懷上他的小孩子，現(xiàn)在，她覺得恐懼。

    小玉愁眉苦臉地勸說她：“是藥三分毒，何況這樣的涼藥，豈是常吃的？”

    可就算不提起吃藥這件事，小玉也總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一點(diǎn)也不像在涼州的時(shí)候。有兩次，綏綏還看到她躲在暗處偷偷掉眼淚。

    綏綏一直猜不出小玉為什么這樣消沉。

    她百般詢問，小玉才說，是因?yàn)榘⒛锷瞬　?/br>
    綏綏立刻翻出好幾只簪環(huán)首飾，讓她當(dāng)?shù)羧ソo阿娘請大夫吃藥。

    小玉卻哭得更兇了。

    終于有一天，日頭落下去的時(shí)候，綏綏在黃昏沉沉的茶房外，隔著窗子看到小玉在偷喝她的避子湯。

    她大吃一驚，忽然明白了什么，就在這時(shí)，只聽院門外傳來一片畢恭畢敬的“見過殿下”。

    李重駿來了。

    她頓時(shí)什么也不管了，提著裙子就溜回了屋子，撲到床上蓋上被子裝死。李重駿后腳就走了進(jìn)來，不過他一聲都沒出，隔著帷帳看了她一會(huì)兒，又悄然走了出去。

    ……哎？

    綏綏都想好了，他要是再和她睡覺，她就和他拼命，可現(xiàn)在她卻迷糊了。她探頭鉆出帷帳，小心翼翼往外窺探，冬日里棉簾子都垂著，黃銅鼎爐里香煙裊裊，紅梅枝靜靜斜在青瓷甌里。

    什么動(dòng)靜也沒有。

    那他來干什么啊……

    綏綏這次主動(dòng)爬下了床，順墻根溜到門外，鬼鬼祟祟往外瞧。

    院子里也沒有人。

    她不知道，李重駿早就遠(yuǎn)遠(yuǎn)去了后面的茶房。等小玉察覺，手忙腳亂要溜出茶房，正在門口碰上了他。

    小玉撲通一聲跪下來，磕磕絆絆地叫“殿下。”

    李重駿沒說話，徑直走進(jìn)了茶房，高騁拖著小玉跟進(jìn)來，反身閂上了門。

    紅霞流連在窗邊，滿屋子夕陽刺眼，他眼角眉梢都染上薄金，凌厲得很。濃稠藥汁煨在小銀吊子里的，咕嘟咕嘟滿屋子藥氣，李重駿也不說話，冷漠看向了她。

    小玉看這光景，便知大事不好，伏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過了好一會(huì)兒，才聽他道：“說罷?！?/br>
    這話沒頭沒尾，小玉卻狠狠打了個(gè)哆嗦，驚恐地看向他：“殿下……殿下是叫奴婢交代什么？還求殿下指條明路——”

    李重駿卻失去了耐性，忽然大怒：“把她給我拖到下房打，打死丟出去喂狗！”

    小玉本來就很少有機(jī)會(huì)同殿下說話，僅有的幾次，都是李重駿到綏綏房里，小玉先看到他，就要喊起來，他卻擺擺手，讓她不要出聲。綏綏雖然成天說殿下的壞話，但直到今天，小玉才真正體會(huì)到他的恐怖。

    她臉色煞白，怔怔看著李重駿拈起一根銀筷子撥弄那銀吊子下的藥渣。

    那是綏綏的避子湯。

    他垂著眼睛，臉上是閑散的樣子，小玉卻被這副樣子壓迫得崩潰大哭，爬起身來磕頭如搗，口中道：“奴婢說……奴婢都說！只求殿下超生！奴婢不是不想說，是娘娘……是王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