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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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娘如五雷轟頂,惶然地愣在那里,李重駿又慢慢道:“姚懷慶,懷州河內(nèi)府吏,坐法入獄,二女俱輸織室,后皆病亡。但其實(shí)……那個meimei并沒有病故,她不過改換身份入宮侍奉,又被陛下委派來了東宮……是嗎,姚淑?” 李重駿低頭看她,梅娘渾身打戰(zhàn),盡力撐坐起來,潦草地環(huán)視了一圈,似乎是要碰墻自裁。 他也不攔她,只忽然揚(yáng)手,扔了一只血跡斑斑的小錦袋,落在她面前。 梅娘一見,慌不擇路撿起來,那只阿娘縫制的荷包,裝著阿爺?shù)钠桨卜?,小小的她曾在袋上繡了一朵梅花,此時已經(jīng)浸透血,凝成了黑紫。 她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李重駿道:“認(rèn)得吧,你父親的貼身之物。這等不值錢的東西,你覺得,它是如何落在我手中?” 梅娘頓了頓,忽然失聲尖叫起來:“不會的!不會的!” 李重駿笑了笑:“不會什么?” 他起身走到她跟前,俯身輕聲道, “看來,你也猜到了。他被陛下關(guān)押在刑部大牢,等閑人不得近身,就連本王也根本無從靠近。除非,他死了,尸首拖出牢獄,埋進(jìn)亂葬崗。姚淑,四個月前你入東宮,陛下許了你什么?——鴆殺周昭訓(xùn),嫁禍太子妃,就放了你的父親,對嗎?可惜,你入東宮的第三天,你父親得知皇帝以他的性命要挾你,便已在獄中咬舌自盡——” 梅娘瘋了般要掙脫,卻都被李重駿鉗住了肩膀,他的聲音輕淡,輕淡又殘忍:“你到哪兒去?你父親早就死了,你還能到哪兒去?陛下遷怒他的自裁,連尸骨都沒有給他收斂。然而這四個月來,每月都有人傳遞他的家信給你,好讓你安心赴死。你以為,又是誰的主意?” 她終于不再掙扎,癱軟在了地上,半晌,才漸漸聽到哭聲:“太子殿下……是何時察覺……” 李重駿道:“自你來的那日——應(yīng)當(dāng)說,自你來之前。” 梅娘的臉隱在他袍子的暗影里,沒有言語,李重駿低聲說了下去:“皇帝安排在東宮的人不止你一個,你甚至不是唯一一個伺機(jī)給昭訓(xùn)下毒的人,可是,我選中了你。不為別的,只因?yàn)?,你在皇后宮中當(dāng)值過?!?/br> 梅娘眼神渙散著,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聽李重駿的聲音在頭頂飄散,像一股煙。 他沒有再和她繞彎子,直截了當(dāng)留下一句話:“我要你翻供。三日后在宮內(nèi)三堂會審,當(dāng)堂指認(rèn)盧皇后,連同巫蠱之事,一同供述。我可以留你一命,還有你父親的遺骨。” 第六十三章 探察 三堂會審那天,是長安七月的第一場雨。 早上時只是烏云密布。李重駿先進(jìn)宮去了,太子妃這些日子都被禁足,聽說身子也很不好,晚些吃了藥,才被楊家的女眷陪著離開了東宮。 貴人們都不在,宮人們卻比往常更斂聲屏氣。 之前那個梅娘供出太子妃指使下毒,眾人都以為太子妃要倒霉了;而如今又扯出巫蠱一案,太子與太子妃皆為此害,其中毒手想必另有其人。事情愈發(fā)撲朔迷離起來,巨大的恐怖就像這窗外的天氣,烏云壓著整座宮城,卻不知哪塊云彩有雨。 只有綏綏不關(guān)心這些。 翠翹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綏綏一旦身子好些,便立即接替了宮女,自己照料起她來。 茶房煎了人參歸睥湯來,有點(diǎn)燙,綏綏慢慢吹涼它。就在這時,夏娘忽然來了。 綏綏只得走出來迎接。 她已經(jīng)好幾日沒見過夏娘了,上一次的時候她還在病中,半夢半醒地躺在榻上。那時的夏娘滿臉擔(dān)憂,似乎有什么話想說,可見她實(shí)在虛弱,到底沒有對她說,只是折身出去囑咐宮娥。 這次夏娘帶了些補(bǔ)藥來,也沒有對她說什么,只在喝茶時問了句:“姑娘帶來的那個姑娘,就是姑娘的親jiejie?” 現(xiàn)在夏娘不再罵她了,甚至還對她恭敬起來,綏綏反倒如坐針氈。 她告訴夏娘,翠翹原是她義結(jié)金蘭的契姊。 夏娘笑說:“怪不得,她同姑娘倒長得不像?!?/br> 翠翹的確一點(diǎn)兒不像她,也不像阿武,甚至不像個西北人。翠翹的好看,是那種水墨畫似的好看,面容清淡,被一層煙雨籠著,就算看不清她的容貌,也知道是個美人。身子弱,說話也斯斯文文的,特別像南曲里的書香小姐,許是她從小便扮做閨門旦的緣故。 但綏綏此時看著夏娘,總覺得她話里有話。 夏娘走后,她回去想接著給翠翹吹藥,卻發(fā)現(xiàn)藥碗已經(jīng)空了。 綏綏驚訝道:“這么一大碗藥,jiejie一口氣都喝了?” 翠翹虛弱點(diǎn)了點(diǎn)頭,順手合上了榻邊痰盂的蓋子。 綏綏很高興,雙手合十道:“神仙保佑,有這樣的力氣,可見jiejie的病快要好了!” 翠翹卻嘆了口氣說:“我這病,怕是神仙也難治的。苦藥喝了這許多,到今日,也還拖著個病身子,我自己都怪沒意思……”她瞧綏綏氣鼓鼓的,很著急的樣子,忙又笑道,“好meimei,我胡說的。我才吃了藥,倒覺得困了。瞧你瘦成這樣,不要照顧我了,也去歇會子,好不好?” 其實(shí)就算翠翹不趕她走,綏綏也是要偷偷溜出去。 方才她目送宮人送走夏娘的時候,在飛閣上遠(yuǎn)遠(yuǎn)眺望見了賀拔。 他沒有穿明光鎧甲,卻帶著刀,高得顯眼,就立在崇文館旁的一道宮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