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那你得記得讓工人采摘的時候留幾畝果子，不然客人來了沒地方玩?！背桃粢糈s緊提醒，今天她看到的果園里，已經(jīng)不剩多少果子。

    “沒事，隔壁那片也是咱家的，也是二十畝，留著夠了吧？”

    程音音不可置信，“嗯？就是那片門口種著桂花樹的，果園？”

    “對啊，除了那一片，還有西邊那片，東邊那片，最近我還剛承包了一個山頭。”程爸爸爽朗的笑，“你回家了，正好給你練練手?！?/br>
    “練手？不，不對，咱家什么時候有錢承包山頭？”程音音弄糊涂了，她還一直沉浸在家里小本經(jīng)營賺錢辛苦的幻覺，大學(xué)沒申請到勤工儉學(xué)的機會失落了好久。

    “承包五六年?。∥覜]說過嗎？”程爸爸也糊涂了。

    “絕對沒說過！”她斬釘截鐵的回答。

    “現(xiàn)在知道也不晚嘛！”程爸爸樂呵呵，“走，乖女跟我好好說說那什么宣傳活動要怎么搞。”

    這不是早晚的問題吧？程音音垂頭，哎，糊涂爸爸。

    她跟著程爸爸上二樓，拿出對待甲方的態(tài)度來，這可是名副其實的爸爸！

    自然就忽略了手機的微信消息提示，綠光一閃一閃，最后被其他消息置頂。

    第2章

    整個策劃案很簡單，先拍出好看的宣傳片，再讓本地的大v宣傳一波，做一點價格讓利，周末閑來無事的人都愿意來玩。

    “我看行?！背贪职植幻饔X厲，總覺得乖女說的東西好高大上。

    “我這是借了東風(fēng)。本地人都知道咱們這的果子好，再稍微一宣傳，可不是都趕過來？”她拿出手機下單，“還需要一個無人機拍攝素材，從頂上拍可比從樹下拍好看多了。”

    “買買賣，爸給你報銷?！?/br>
    “這可是你說的啊爸爸?！背桃粢羰炀毜哪硨毶蠠o人機拍攝，選了一家評價高的，篩選點了本地，這樣更快，她還給快遞加錢，這樣差不多后天一早就能拿到航拍器，工作就能開始。

    東西準(zhǔn)備好，她這才有心思問，“爸，剛才你說的山頭又是怎么回事？”

    “這就要從你爺爺?shù)臓敔斈禽厓赫f起，說來話長啊....”

    “那就慢慢說，反正我有時間聽?！?/br>
    “山頭，就是那山頭......”程爸爸眼神漂浮，“風(fēng)景又好，物產(chǎn)豐富，度假圣地不是？”

    “我懂了，爸被人忽悠承包下來，是不是？”

    “一畝地才一百塊，算不上忽悠啊。那山頭，足足有一百來畝！”

    程音音嘆氣，“好啦好啦，我懂了，都已經(jīng)包下來，熬過承包期就好?！彼吹匠贪职钟樣樀纳裆蝗话l(fā)問，“合同簽了多少年？”

    程爸爸伸出一根手指頭。

    “十年？”程音音倒吸一口氣，只能拍拍心口安慰道：“幸好是一百塊，便宜，便宜?！?/br>
    要是貴點的話，這就是一大筆支出。

    “那是，貴的話我能上當(dāng)嗎？”程爸爸自得，他也不是好騙的？

    “爸，我跟你說件事?！背桃粢敉蝗簧裆嵵兀坪跸胗惺裁措y以啟齒的事。

    “什么？”

    “媽站在咱背后，應(yīng)該聽了全程?！?/br>
    程爸爸脖子一扭一扭的轉(zhuǎn)過去，仿佛能聽到生銹的聲音，他扯起笑臉，“哈哈哈翠屏你聽我說......”

    “說什么啊？我聽著呢?！敝艽淦列Φ母裢鉁厝?。

    程音音悄悄的退出去，還帶上了門。

    村里平時人很少，稀稀拉拉有十來戶人家，都住的很遠(yuǎn)，平時要買菜賣rou什么的，要么自己開車去縣城，要么就托民宿老板采購時多買一些，倒也還算方便，不過快遞就要等到件多了快遞員統(tǒng)一送過來，如果特別心急，自己上門取也行。

    程音音就是特別心急，一在手機上看到消息，自己就開車去拿，她還等著用呢。

    航拍器她選的最高配置，高清4k，店家除了配件還送了教程，她拿著遙控器，航拍器一搖一晃，像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貓，努力半天終于飛了起來。

    “這東西拍照清晰嗎？”程爸爸皺眉。

    “試試不就知道了？爸別動，我給你拍張照。”音音握著遙控器，程爸爸條件反射擺出中老年拍照終極姿勢，剪刀手。

    “現(xiàn)在看不出效果，我cao縱走遠(yuǎn)一點，爸，你昨天說的山頭在哪兒啊？”

    “再往前走，山腳下有一顆大皂角樹?！背贪职种嘎?。

    “喔，那我知道是哪兒了，我出去逛一圈?！背桃粢袈槔称鹱约旱陌还赡X的把配件電池什么的塞進(jìn)去，朝著程爸爸指的方向去。

    “我還要清賬，就不跟你去了，路上小心。”

    “我從小滿山跑，還能丟了啊？回去吧?！彼呀?jīng)cao縱著航拍器，先升到最高處俯拍果園。從高處來看就是一片起伏的綠色海洋，夾雜金色的果實，說不出的暢快。

    俯拍后轉(zhuǎn)成特寫，果皮的表面還帶著幾滴晶瑩露水，順著果皮往下滑，叮，落進(jìn)腳下的土地。

    捕捉到鏡頭了！

    她十分滿意，覺得剛才拍到的鏡頭，微調(diào)濾鏡就能直接使用。然后又換著角度，把果園里的工人果樹什么的都拍了一遍。

    正片的內(nèi)容有了，還差些空鏡過渡，她的目光挪到幾里之外的山頭，有了。

    山間小路泥濘，不過幸好最近沒下雨，雖然難走，倒也不會糊的一身泥。打老遠(yuǎn)她就看到那種矗立不倒的皂角樹。

    村里的老人也記不起皂角樹到底是什么時候種的，從老人還是小孩時就一直在山腳下。皂角樹曾經(jīng)是村里孩童的最佳玩伴，供所有人爬上爬下。而結(jié)出的果實又是洗衣洗頭最好的材料，

    村里的婦女都分外喜歡它。

    皂角樹臨風(fēng)沐雨，一直守護(hù)著村子從未改變過模樣。當(dāng)然，后來條件好了，撿皂角的人也漸漸少了。

    程音音走到樹下，勾起了當(dāng)時的回憶，她小時候最喜歡爬在樹頂，眺望遠(yuǎn)處，渴望外邊的風(fēng)景。

    掠過皂角樹，順著山路盤旋上升，一直走到半山腰，樹木逐漸濃密，很多品種她都認(rèn)不出來。但這里人煙罕至，是原汁原味且優(yōu)美的風(fēng)景，她cao縱航拍器，啪啪啪又是一頓連拍，只等著后期剪輯。

    一層七彩的光暈在人眼看不見的角落閃爍，破碎，無聲無息。

    程音音走著走著累了，找了個塊石頭歇腳，這里應(yīng)該是山頭的最頂峰吧？樹木又稀少起來，剛才經(jīng)過山腳的巨大皂角樹，現(xiàn)在看起來只有模型大小。

    她歇夠了，素材也拍完了，航拍器沒電，正準(zhǔn)備下山，突然聽到叢林里傳來一聲響，哎喲，緊接著是樹木斷裂的撕拉聲。

    不會有人迷路吧？程音音起身，循著聲音的方向過去，嘴里喊著，“你好？有什么需要幫助嗎？”

    “你好？”

    距離她不過幾十米的距離，有女人背對著她，埋著臂彎里低聲啜泣。她的頭頂上掛著一根斷裂的麻繩，折斷的樹干，結(jié)合這些要素一看，無疑是個試圖自殺的女人。

    她穿一件青色的對襟開衫，繡著細(xì)碎小花，程音音看著居然覺得，這手工比她閨蜜定做的大幾千的漢服還好看。

    不過現(xiàn)在不是關(guān)心衣服的時候，程音音先把麻繩扔遠(yuǎn)，然后輕聲說：“姐，你沒事吧？”

    “無事，勞meimei費心。”青衣女子終于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程音音才看清楚她長什么樣子，芙蓉面柳葉眉，雖然眼下和額角帶著幾絲皺紋，卻說不出的溫柔可親。

    “擦擦臉吧，不論什么時候都要體體面面不是？”程音音翻開小背包，抽出一張濕巾紙和化妝鏡，遞到女人面前。

    青衣女人手指尖觸到雪白的濕巾紙先是一驚，然后看到巴掌大的小鏡子里照出她的臉，清晰的看到眉頭上的小傷疤。

    青衣女人風(fēng)光時，也曾經(jīng)出入過大戶人家的后院，即使是最受寵的夫人，也沒有這么清晰的鏡子，難道這是傳說中的水晶鏡嗎？

    她接過鏡子，試探著在臉上一擦，雪白的手帕登時染上灰塵，她臉色微微一紅，借著袖子的掩飾好好擦個干凈。

    自尋短見時，多是一時沖動，如果還有心思打理自己，至少說明她尋短見的心思淡了。程音音也不說話，看見青衣女人擦臉就稍微站遠(yuǎn)了點，翻看小背包里還有什么東西。

    貼著包包的邊緣，可憐巴巴的小面包在彰顯自己的存在感，應(yīng)該是她在車站買的，此刻正好派上用場，撕開包裝，遞到青衣女人面前，“吃點東西?！?/br>
    青衣女人一愣，手足無措，“我，我沒銀子買的。”她都弄臟了別人的手帕，那能再吃人家的東西？

    小面包香甜的味道飄進(jìn)鼻子，咕咕咕，青衣女人肚子不爭氣的叫起來。

    她已經(jīng)三天沒吃飯，村里的糧食早就被搜刮干凈，也就是為了給姑娘們省點糧食減輕負(fù)擔(dān)，她才想走上絕路。

    “一個小面包哪要錢？”她好意思給程音音還不好意思要呢，她強硬的塞進(jìn)青衣女人手里。

    捧著小面包，女人試探咬了一口，一股說不出的濃香帶著牛奶的香氣通通傳進(jìn)嘴里，再一口，小面包沒了。

    同時，兩行淚順著面頰留下，青衣女人哽咽到：“小香，小香臨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吃到白面.....”那雙小手仿佛還抓住她的衣襟，喃喃自語：“姑姑，你說白面是什么味道？”

    青衣女人無聲哭泣著。

    程音音心想，果然社會財富永遠(yuǎn)分配不均，她吃不完浪費時，還有人吃不上白面。但是....

    “你們那里的村干部也不管嗎？”雖然缺乏社會常識，她也知道這種事情該村長管吧？

    “村干部？”

    “就是村長?！?/br>
    “你說里正嗎？他都自身難保，哪兒還能管的上我們這群女人.....”青衣女人嘆氣。

    等等，銀子，里正，這種用詞早就被淘汰在歷史長河里，程音音腦子靈光一現(xiàn)，“現(xiàn)在當(dāng)朝是哪位天子？”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

    “我恍惚記得，十年前的年號是，元祐？”青衣女人回答。

    第3章

    元祐，是宋哲宗趙煦的第一個年號，使用過九年，要是照這個時間線推斷，該是紹圣初年。

    程音音腦子飛快轉(zhuǎn)動思考，又問了一句，“現(xiàn)在是趙官家，對吧？”

    青衣女人，也就是畢金子遲疑的點頭。

    她心有疑惑，這位姑娘面頰飽滿紅潤，雙目明亮有神，在饑荒年代就意味著她有足夠的食物，她還獨自一人，莫不是.....她想到一個可能，都說這山里有狼，進(jìn)去的人有來無回，她也是為此才上山來獨自送死，難道是......

    被仙人救了？

    山中不知歲月，仙人才會問出誰是當(dāng)今天子的問題。

    畢金子不自覺擺出恭謹(jǐn)模樣，害怕引起仙人的反感。

    程音音半信半疑，總覺得哪有這么巧合的事情？她隨便上個山就會碰到古人，難道不該打個雷閃個電，不然穿越豈不是很沒有排面？

    她看著惶恐的畢金子，畢金子瑟縮，又壯著膽子抬頭挺胸，“姑，姑娘，剛才的白面饅頭還有嗎？我拿東西跟您換?！?/br>
    “換？”程音音重復(fù)這個字，畢金子以為她生氣了，趕忙拖過身側(cè)的包裹，解開包袱皮，把里面的東西展示出來。

    柔軟的，像白云，潔白的，像雪山，還帶著隱隱的金光，如同裁剪下太陽的一縷余暉，再由最巧手的繡娘慧心編織，成了所有女性最喜歡的模樣。穿上它，就像一個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