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留下的人也是奇怪，嘀咕道：“難道我說錯了嗎，兩位蘇大人看著交情不錯啊，前幾日蘇編撰搬家不是還請了蘇編修，我聽人說當(dāng)初在士子樓斗畫，他們兩人化敵為友?！?/br>
    旁邊的人拍了拍他的肩頭，嗤笑了一句：“你啊，就是活得太天真了?！?/br>
    “什么意思，難道他們交情不好？”這人奇怪的問道。

    不過沒有人回答他的話，事實上翰林院中覺得兩位蘇大人交情好的才是特例，雖然都是姓蘇，但又不是一個家族出來的，當(dāng)初會試的時候一個第一，一個第二，到了殿試卻翻了過來，如今進(jìn)了翰林院待遇又是天差地別。

    這般的情況下，即使兩位蘇大人平日里見面和和氣氣，似乎并未芥蒂的樣子，也不妨礙底下的人覺得他們水火不相容。

    這時候又有人問道：“哎，這兩位蘇大人年齡相近，長得也都出色，脾氣似乎也相似，這幾個月下來你們更加看好誰？”

    很快有人回答：“自然是蘇編修了，雖說是榜眼出生，但他出自蘇家，如今又得到池大人的支持，聽聞太子殿下也對他青眼有加，更別提圣上如今也喜歡他了。”

    也有人意見不同：“翰林院三年就進(jìn)一批狀元榜眼探花郎，但最后能混出頭的又有幾人，一時喜歡又不是一世喜歡?！?/br>
    “再說了，你們可別忘了，咱們的蘇編撰可尚未婚配，可蘇編修孩子都兩個了。”

    “你們這話什么意思，難道是說……”

    “就是那個，若是蘇編撰愿意的話，在京城中找一戶高門結(jié)親不是難事，到時候他便有了靠山，又有畫技在手，想要出頭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話一提，眾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榜下捉婿并不是少見的事情，蘇鳳章是今年的新科狀元郎，年輕才俊尚未婚配，被高門大戶看重也不是稀奇的事情。

    這般想著，倒是有人露出艷羨的眼神來：“確實如此，一邊能抱得美人歸，一邊還能攀附權(quán)貴，沒有比聯(lián)姻更好的門路了?！?/br>
    “這蘇編撰也快弱冠了，一直拖著不成親或許打得就是這個主意也說不準(zhǔn)?！?/br>
    雖然是妄自揣測，倒是也有幾分道理的樣子，眾人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來。

    還有人提了一句：“旁的不說，蘇編撰待人處事是真的平易近人，也和氣，蘇編修嗎，對上是好脾氣的，對咱們就不一定了?！?/br>
    這話得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認(rèn)同，他們低聲笑起來，卻不敢深入討論這個問題了。

    另一頭，李小山心中帶著怒氣離開了，來到蘇鳳章屋外頭的時候還是氣鼓鼓的。

    進(jìn)門一看，蘇鳳章果然還在整理古書，他進(jìn)入翰林院之后幾乎每日都泡在書里頭，連出門的機會都少，更別提跟蘇莯一樣在皇帝面前露臉了。

    有時候李小山看著都為這位狀元郎著急，但蘇鳳章卻分外的沉得住氣，這些日子下來臉上半點焦慮都沒有，每日都是一副心平氣和的模樣。

    聽見聲響，蘇鳳章抬頭瞧了他一眼，笑著問道：“這是怎么了？”

    李小山也不想在他面前八卦，畢竟那些話不好聽，說了只會讓這位大人心中難過，只說道：“沒事，小人方才進(jìn)門跑得急了一些?！?/br>
    蘇鳳章笑了一聲也沒有多問，只是順勢說道：“下次不用著急，左右也沒有趕時間的事?！?/br>
    李小山點了點頭，又有些欲言又止。

    蘇鳳章就放下手中的書問道：“有話就說，何必吞吞吐吐的，就算說錯了難道我還會責(zé)罰你不成?！?/br>
    李小山抓了抓頭發(fā)，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他為人蠢笨死心眼，在翰林院中頗不受人待見，原本今年就要被打發(fā)出去了，誰知道蘇鳳章挑人的時候偏偏選了他，倒是成功讓他留了下來。

    原以為這位蘇大人跟以前那位大人一樣，是想找一個老實聽話好欺負(fù)的，結(jié)果到了他身邊才發(fā)現(xiàn)，蘇鳳章的脾氣是真的好，別說欺負(fù)，連大小聲都從未有過。

    越是如此，李小山心中就越是感激，這會兒就問道：“大人，您難道就不著急嗎？”

    “著急什么？”蘇鳳章笑問道。

    李小山忍不住道：“蘇編修昨日又進(jìn)宮面圣了，都說陛下對他十分看重，就是孟大人那邊這幾日動靜也不小，京城都傳著他的詩詞呢?！?/br>
    蘇鳳章坐得住，孟庭卻是個耐不住性子的，尤其是翰林院這種死板的生活對他來說簡直就是折磨，沒幾日就忍耐不住了。

    他原本就風(fēng)流，如今入朝為官也不改，反倒是因為一時不得志而越發(fā)的放浪形骸了，這幾日京城傳頌的詩詞便是他在秦樓楚館所作的。

    這背后有沒有徐家的推動蘇鳳章并不知道，卻已經(jīng)明白這就是孟庭的反擊，池良俊不帶他出門，他便自己出頭，反正不會心甘情愿的給蘇莯當(dāng)陪襯。

    孟庭忙碌不已，以至于蘇鳳章都幾日沒見過他了，只記得前幾日遇見他的時候，孟庭頗有幾分當(dāng)初在青州的意氣風(fēng)發(fā)，顯然這般的舉動才符合他的性格。

    迎著李小山擔(dān)憂的眼神，蘇鳳章輕笑了一聲，反問道：“蘇編修和孟大人的事情，跟我有關(guān)系嗎？”

    李小山支支吾吾的不肯說話了，心底自然是覺得有關(guān)系的。

    蘇鳳章?lián)u頭說道：“行啦，別cao心別人的事情，有空的話幫我把庫房里頭那套書搬出來?！?/br>
    李小山聽了這話頓時苦了臉，也不知道這位大人怎么就那么喜歡看書，瞧他平日的為人也不像是個書呆子啊。

    蘇鳳章沒在意他的臉色，事實上他并不覺得蘇莯現(xiàn)在備受信重，若是皇帝真的喜歡他，重用他，不會十天半個月都想不起來。

    更別提蘇莯每次進(jìn)宮都是跟在池良俊的身后，是皇帝傳召還是池良俊故意帶上還未可知，但肯定不如外人猜測的那般順利。

    蘇鳳章雖然只見過皇帝兩次，卻也知道這位皇帝看似放浪形骸，天馬行空，卻不是那種被臣子控制的，不然的話如今朝堂之上早該成了那幾位的一言堂才對。

    第138章 藏不住

    不只是翰林院的人覺得奇怪，蘇鳳章這么一直沉寂著，不少盯著他的人也覺得怪異。

    倒不是他們對蘇鳳章寄予厚望，而是查過蘇狀元的生平之后，不少人在心底斷定他并不是個胸?zé)o大志，蹉跎歲月的。

    池良俊那點手段人盡皆知，但若是蘇鳳章連這一關(guān)都過不了的話，那就太讓人失望了。

    原本諸人都猜測著，在池良俊的打壓之下，蘇鳳章要么就是背水一戰(zhàn)，直接投靠了徐家，跟太子一脈徹底翻臉，要么就伏低做小去討好，讓池良俊給他一條生路。

    可現(xiàn)在明眼人看著，蘇鳳章這是要走第三條路，就跟當(dāng)初的曹探花一般熬著時間，等到三年后直接被打發(fā)出京城？

    蘇鳳章像是不知道外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每日定點來衙門，定點回家，任何人從他臉上都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悅來，倒像是在翰林院熬了許多年，已經(jīng)徹底失去鋒芒的那些個老大人。

    就連一直對他心懷芥蒂的蘇莯都疑惑起來，暗道莫不是自己看錯了蘇鳳章，這壓根不是一只老虎，更加不是狐貍，反倒是無害的小白兔？

    五個月后，京城的盛夏分外的炎熱，正午時刻最愛熱鬧的人也不想上街，連護(hù)城河邊的垂柳都被曬得奄奄一息，柳葉兒都卷起來了。

    翰林院倒是比其他地方?jīng)鏊恍?，畢竟大人們能夠享用冰敬，屋子里頭放上一個冰盆之后，雖說不如空調(diào)有用，但也沒有那么難受了。

    簫翰林在京城住了多年，依舊不太適應(yīng)這邊的氣候，尤其是一到夏天他就容易出汗，穿得再少也是渾身濕噠噠的，那滋味簡直了。

    身上滿是汗臭味，即使坐在冰盆旁邊也還是燥熱，連帶著一貫低調(diào)做人的簫翰林也脾氣急躁起來，這兩日控制不住的連續(xù)罵人。

    這般的情況下，下面的人自然不敢來觸霉頭，有事兒也想往后推一推。

    蘇鳳章卻沒避開他，反倒是主動找上門來，笑著問道：“簫大人，可要嘗嘗看冰食？”

    簫翰林一聽眼睛都亮了，連聲說道：“當(dāng)然要?！?/br>
    蘇鳳章走進(jìn)屋子打開手中食盒，卻見里頭放著兩碗冰鎮(zhèn)過的酸梅湯，這酸梅湯價格賤，卻是夏日里避暑的好東西。

    兩人對坐飲下一口，只覺得一股涼氣從口到胃，整個人都涼爽痛快了許多。

    簫翰林忍不住感嘆道：“哎，幸虧先人琢磨出了硝石制冰的法子，不然以我們的俸祿，哪能跟現(xiàn)在似的想喝就喝。”

    蘇鳳章也跟著說道：“確實如此，只可惜硝石制冰不好直接入口，否則直接做成冰沙食用味道就更好了。”

    簫翰林也一樣覺得可惜，又說：“咱們的冰敬也不多，平日里都不敢敞開了用?！?/br>
    說完又道：“還得多謝蘇大人大方，分了本官一些，不然這個夏天可不好過。”

    蘇鳳章笑道：“反正下官家中人少，放著也是浪費。”

    兩人閑聊了幾句，在酸梅湯的作用下簫翰林心情都平穩(wěn)了許多，這才想起一件事問道：“之前你不是在整理索引，可有整理出個所以然來？”

    “正要跟大人稟告此事?！碧K鳳章笑著說道，從懷中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一本冊子。

    “大人請看?！碧K鳳章解釋道，“崇文閣里頭的書雖然是分門別類的放著，但書太多難免雜亂，之前下官找書的時候多有翻找了幾日才尋到的，十分不便?！?/br>
    “后來下官琢磨著，既然書可以分門別類，那為何不再分得詳細(xì)一些。”

    “《七略》之中，將書總分為六略和總目，六略分別為六藝略、諸子略、詩賦略、兵書略、術(shù)數(shù)略、方技略，六略之下又分為種，如六藝略中便有易、書、詩、禮、樂、春秋、論語、孝經(jīng)、小學(xué)九種，以此記錄在總目之中。”

    “這般一來，其實藏書已經(jīng)分得較為詳細(xì)，只是每個種之中的書也數(shù)不勝數(shù)，下官便想著，不如將種內(nèi)書目，依照首字筆順來劃分順序，依序排序，記錄到總目之中?！?/br>
    “這幾日下官整理了方技略，依次排序記錄工作繁雜，需要的人手和時間也多，但排序之后，再想要找某一本書卻簡單了許多?！?/br>
    簫翰林一聽倒是驚訝，伸手接過那本總目看起來，口中說道：“你這法子倒是新奇，這些年藏書閣多沿用《中經(jīng)簿》，以總括為甲乙丙丁四部來區(qū)分，順序分別為經(jīng)、史、子、集，可分完之后該找不到還是找不到，實在是浪費人力?！?/br>
    簫翰林原本只是隨意看一下，誰知道這一看才發(fā)現(xiàn)蘇鳳章提出來的筆順法十分精妙，可以說在原本七略四部的基礎(chǔ)之上，又將書目詳細(xì)劃分。

    這般只要是會寫字的人，按照總目就能迅速的找到對應(yīng)的略和部，又從部中迅速找到對應(yīng)的那個字，每本書之后又詳細(xì)的寫著對應(yīng)的書架。

    簫翰林找了好幾本書，花費的時間都比原先快了許多，忍不住贊嘆道：“這法子不錯，若是能將七略都整理一遍的話，到時候找書就容易多了?！?/br>
    隨即簫翰林抬頭看向蘇鳳章，笑道：“你小子，原來這些日子在琢磨這個。”

    蘇鳳章只是笑道：“倒不是專門琢磨的，只是在找書的過程中想到了。”

    “下官手中無人，也不敢隨意動用書庫，所以只先整理了方技略，不敢亂動其他五略。”

    簫翰林笑道：“這么好的法子有什么好不敢的……”

    說完他倒是想起來池良俊的事情，略有幾分猶豫的說道：“只是池大人一貫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怕是不喜歡我們大作改動?！?/br>
    蘇鳳章也點頭說道：“下官擔(dān)心的也是這個，所以才先來找大人?！?/br>
    “這……”簫翰林心中十分猶豫，看完之后他心中也覺得這主意不錯，不過整理藏書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只為了這個去得罪池大人的話是不是不值得。

    幾個月的相處，簫翰林倒是放下了當(dāng)初的擔(dān)心，心中確定蘇鳳章肯定不知道鄉(xiāng)試的事情，兩人的上下級關(guān)系也一直不錯，可讓他為了蘇鳳章去得罪上司又不同。

    蘇鳳章早就猜到他的心思，微微笑了一下說道：“整理藏書只是小事，若是因為惹怒了池大人的話難免得不償失，再說了，如今天氣炎熱，要在崇文閣大動干戈也不大好。”

    簫翰林連聲說道：“就是如此，方才本官便是擔(dān)心這個?！?/br>
    蘇鳳章像是不知道他真正擔(dān)心的事情，還點頭說道：“也是下官有失妥當(dāng)，只想著這法子不錯便來找大人，卻沒想全其他的事情?！?/br>
    簫翰林反倒是笑道：“法子確實是好法子，只是本官得琢磨琢磨怎么開口才是?！?/br>
    蘇鳳章忽然說了一句：“池大人對南方官員多有不喜，這法子若是院里北方人提出來的，明日便能實行，若是我們，只怕任重道遠(yuǎn)，說不得就被壓下了。”

    “只可惜下官位卑言輕，就算是遞了折子上去，恐怕也到不了圣上面前?！?/br>
    簫翰林臉色微微一動，蘇鳳章的折子不過池良俊那一關(guān)的話，是到不了皇帝面前的，可是他不同，他是翰林院的侍讀，雖說不受重視，但偶爾還是能面圣的。

    想到這里，簫翰林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蘇鳳章，暗道這小子莫不是攛掇著自己越級上報，只是做這樣的事情對他有什么好處。

    蘇鳳章卻像是沒看到他的臉色，繼續(xù)說道：“其實這幾個月下官幫忙修撰史書，除了搗鼓出這個整理藏書的法子，還有一些其他想法。”

    簫翰林眉頭微微一動，雖說只相處了幾個月，但他也充分的認(rèn)識到蘇鳳章的腦子很靈活這件事，池良俊故意為難他的事情，從來沒見他被難住的。

    “你說說看？”

    蘇鳳章低聲說了起來，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卻讓簫翰林臉色大變。

    等蘇鳳章說完，簫翰林臉色變幻莫測，看著蘇鳳章的眼神也截然不同了：“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萬一圣上不答應(yīng)的話，這事兒會成為文壇的笑話?！?/br>
    蘇鳳章卻說道：“簫大人，圣上的脾性你知我知，您說他會不會同意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