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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舌[重生]在線閱讀 - 第86頁

第86頁

    那碗送到他嘴邊兒上的棠花甜湯,如今可還沒消化殆盡,燒著他的胃,灼著他的心呢。祁謨此刻眸色微沉,薄情冷笑,那些害過他的人都在了,宮中時日還長,誰也別想跑了。

    “殿下,這茶可是冷了?奴才給換上暖的吧?”

    太子浸入慘痛的往事里,一時痛徹心扉,仇火紛烈。廖曉拂捧著熱茶端上來,低聲問道,意外抬眼對上太子灼灼目光。

    就是這雙眼,上一世寧愿與祁謨死在一處也不愿茍活,哪怕太子從未記得他是何人。他為他三日斷水,他為他飲盡香油,他為他執(zhí)意試毒。

    哪怕那根銀勺末端沾了甜湯便遍布烏黑,哪怕那日雷雨交加滂沱大雨如瀑,哪怕那日惠王殿外把守森嚴已無活人進出。

    是廖曉拂,跪在太子跟前求著再為祁謨試一試菜。

    是廖曉拂,只為了太子一句切莫再哭便不肯落淚。

    是廖曉拂,死前抱住殿下的腿只為化作人燭再引路一程。

    祁謨抬起眼,接了茶,周身冷意盡數(shù)化開。這一世對旁人鐵石心腸又能怎樣?他還有廖曉拂,信他、護他、等他、敬他,傻傻地依戀他,癡癡地仰慕他,足矣。

    “殿下怎得了?”小福子見太子遲遲不喝,怔愣不動,趕忙問道。

    “無妨,只是想了許多……相隔久遠的事?!逼钪兇?。

    那年八千歲躬身垂首,跪得不能再周正了,冰雕似的。他一手端著釉青小碗,一手攪動銀白小勺,指尖微微翹起。太子已抱了必死的心,執(zhí)意叫他退下去。他卻生怕太子沒聽明白,傻傻地湊上來。

    “殿下將就著些,由奴才來試菜吧……還是叫奴才試試吧?!?/br>
    就是這一句,便將祁謨死寂化塵的心盤活了。

    上卷《定風波》完結(jié)

    第41章

    十月,東北遼涼軍部駐守大統(tǒng)領暴斃于軍帳,首級被取,軍心大亂。三日后大統(tǒng)領之首級以葛布包之,送與邊疆駐守大營,北遼狼子野心可見一斑?;噬险鹋恢梗幸鈸]師北上。北遼草原各部遂蠢蠢欲動,三年之內(nèi)必亂。

    祁容盯住桌上的書信,緩緩捻起來,修長的手指暗自發(fā)力將其揉成一團。漆黑的發(fā)絲如同寒鴉之羽,將那雙叫人看不分明意圖的狹長鳳眼遮住了幾分。

    太子說話算數(shù),母后不知用什么法子說動了管家爺,現(xiàn)下祁容已經(jīng)挪進太師府上最為偏僻的獨門小院兒。數(shù)十載的井中困頓已將他折磨成了晝伏夜出的蝎子,雙腳踩上了青磚,那一霎竟叫祁容不知該去往何處。

    這院子不大,對堂堂趙太師的府邸而言無異于滄海一粟。但對經(jīng)久不見日光的四皇子而言卻寬敞得可怖。井下的一方洞天徹底困住了他,空曠的擺設除了叫他無所適從更添了三分不安。好像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就匿著數(shù)十雙手,它們勾動尖爪,厲聲嘶吼,無時無刻不想將他拖回井下去。

    凡是藏得了人的角落,一處都不能留下!

    祁容身后的墻只掛上了他的玉琴,滿屋仍舊鋪遍了柔軟的厚毯。除此之外還剩一張花梨木的方桌,筆墨鎮(zhèn)紙供應不缺,還有一把方便休憩的太師椅,再無其他。

    他與五弟不及弱冠,容貌頗為相似,面色淺露著幾分病態(tài)。幼年長期服藥叫他眼凹之下總是血絲乍現(xiàn),粗略看去眼白隱隱發(fā)紅,好似稍一發(fā)力就要破開,如同被困千年的惡蛟猙獰再現(xiàn),要作亂天象。

    這日頭總是叫他焦躁,擾他清靜。祁容不喜,便命人用黑布遮了木窗,他獨自活在小院兒里頭卻更似不在人間。

    唯一叫他順心的無非就是四弟還算精明,終于活透過來,于各宮都安置了自己的人手。方才這信乃是昨日管家伯遞進來的,是太子親筆。筆鋒遒勁有力,語態(tài)不留余地,祁容暗自笑道,莫非四弟是算準了天機不可?

    可若真是如此,與他與己都須提早儲備兵草,最佳之策乃是尋一處易守難攻的山巒,多養(yǎng)幾千親兵。親兵需要糧草馬匹、鎖子甲弓箭……一樣樣地算下來不是個小數(shù)目。縱然太師府是有這筆銀子,可若叫老太師知道兩個外孫兒密謀策反父皇,未必狠得下心來。如此便要從別處出這開銷,莫非四弟真要動鹽引的心思……

    祁容素面朝天,想到此處便執(zhí)起筆來,算計著大昭如今的鹽政。栗州屬南,自古出糧。北地在上,鹽倉居多。如何盤活這條路,看來只待過兩回寒冬。入冬后鹽倉大多告急,鹽商大多勾著鹽政的官,若是能說動四弟,叫母后放話準自己走這一趟,這可就……

    “哐哐哐、哐哐、哐哐哐……”

    祁容聽那敲擊鐵鎖的動靜不禁嗤笑一聲,放下筆向后仰去,閉目問道:“管家爺有何吩咐?若是午膳放地上便可,本王自會去取,不多麻煩了?!?/br>
    “宮里頭的大人說了,順安多年屈居井下,委屈非常,故而給配一使喚丫頭,日日精心打理著順安的起居,也可解悶兒。這丫頭已在府上多日,太師與太師夫人也看著好,教了些規(guī)矩。老奴今日就將人送來,年歲是小了些,若是用著不行再換就是?!?/br>
    管家爺半開著院門的鎖鏈朝里頭說,臉上沒有半點子不耐煩的模樣。四皇子性子孤僻是早有的了,眼瞧著從前那樣小的一個團子長成這樣,管家伯恐怕只比老太師還不安。那年四殿下渾身青紫,小胳膊兒小腿兒都被寒水凍出一塊塊血紅色的瘡斑。原以為這孩子沒了,還是太師夫人用自己個兒的胸口給暖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