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之見廖公公一語不發(fā)地坐下養(yǎng)神，心中又是一驚。算上來他與廖公公已交識一年，若是一年之前，這人還是那個沉不住氣又容易慌亂的小福子。僅僅一年的日夜就將廖公公的性子打磨穩(wěn)了，好似一塊糙粗的玉籽，去了籽皮露出了沉淀的精華。這若是個尋常的男兒，恐怕比當(dāng)個公公要能耐多了。

    “廖公公請。這是百陣圖，這是列兵勢，這軸是……兵器譜，咱們太子用的槍乃是萬兵之王，可攻可守，可進可退，上可平槍治敵，下可挑尖破勢，以一擋十不再話下！”他將畫軸依次攤開，只拿了些形畫居多的繪卷，一是擔(dān)心太過難懂廖公公看著無聊，再來就是繪卷少了幾分肅殺之氣，沒有兵書看著叫人心驚膽寒。

    “想不到還有這么多門道?！绷螘苑鞑恢醯昧私袢湛偸穷~角狂跳，好似隱約有事要發(fā)生，越想越希望自己滿腹的疑云是休息不好所致，現(xiàn)下他雙手拿起一卷來，本想給自己舒緩心慮，卻不想越瞧越是有無數(shù)小爪在胸口抓撓，“張大人，這軸是……”

    張廣之見他被繪卷吸住了神思，挪不開眼，也探頭過去一看：“誒，廖公公有所不知，這卷描繪的就是遼人的樣貌和甲胄。若說真有多不同，瞧著也是與咱們無異，除卻面貌輪廓，還不是兩條臂膀兩條腿，必定不能傷著咱們太子。就是這甲胄上別具一格，內(nèi)里皆由獸皮織補而成，也是他們自小穿習(xí)慣的，若是叫咱們的將士穿上，各處關(guān)節(jié)非得繃得僵住不可……”

    繪卷上的遼人只有草草幾個，卻描繪地精致無比，甲胄、兵器、身量與體態(tài)一覽無余。廖曉拂連日不曾好好休息，現(xiàn)下眼白中斥著血絲，緊緊盯住畫中那遼人桀驁囂張的卷發(fā)和狂野的五官，險些將畫卷燒出窟窿來。

    “這……大人可否將筆墨拿來給咱家用用?！绷螘苑餮柿讼陆蛞海韲蹈蓡≈?，連聲音都不清亮了。張廣之從不見他這樣神色異樣，好似渾身受了酷刑，趕忙去拿紙筆，粗手粗腳地研磨磨石，只聽廖公公催促道：“大人還請快些！”

    “給，公公請用?！睆垙V之從不伺候文房四寶，頭一回磨出的墨將就能用。只見廖公公提筆輕沾，緊蹙著眉頭就往繪卷的紙面上下筆，幾筆過后猛然變了臉色，好似酷刑已將他的身子狠狠剖開，腹中劇痛難當(dāng)。

    此狀之下，張廣之也覺得好似有什么石破天驚的大事了，湊過去瞧，看那干凈的紙面上全然變了模樣，那一頭胡亂翹著卷發(fā)的高大男子已被廖公公改了衣裳，頭上還添了一副玉冠。再仔細(xì)看，竟是大昭百姓的服飾。

    “廖公公這是……”他伸手去拽繪卷，雖說不解，可廖公公絕不會做無頭無尾的蠢事，冒著被殿下抓住偷取繪卷的風(fēng)險也要將墨水點上。忽地自己的手腕被猛地拽住了，只見廖公公原本渴睡的眼皮撐著，精雕玉琢的五官從未這樣驚慌過。

    如同這場酷刑將廖公公的三魂六魄全打碎了。

    “快！快傳軍醫(yī)來！”廖曉拂這一刻無比確定自己不詳?shù)念A(yù)感乃是實相，心跳在胸口胡亂碰撞，好似眼見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wǎng)從胤城蔓至北境，亂象再現(xiàn)，民不聊生，“恐怕這局早已布了二十年，快傳軍醫(yī)早早備好，還有，還有去取咱家的包袱，殿下恐怕要有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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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稟將軍！”袁艾從哨樓下飛速前來，大報：“遼兵軍馬已至城門正前，東西兩側(cè)并未出現(xiàn)剩余兵馬，重卒已損傷過半，可否應(yīng)戰(zhàn)！”

    哨樓上的千面金鼓已停滯片刻，祁謨望向正前席卷而來的遼兵重騎，呼喝道：“慢著，再等等！”

    與此同時，雪場上巨獸般的遼人重騎已兵臨城下，沒有金鼓齊響的助陣，遼兵口中瘋狂的呼喊聲震耳欲聾，就像是一堵鐵甲兵刃鑄造而成的鐵墻急速推進。所過之處，寸草不生，若重騎兵貿(mào)然沖陣必定生機渺茫。

    “沖——陣——”烏金的戰(zhàn)旗已烈烈揚起，只聽為首的遼人將士聲嘶力竭喊道，一聲接一聲的軍令猶如撥浪被旗兵向左右兩側(cè)擴散，戰(zhàn)馬同時高高昂起頸子長鳴。

    城門已近在咫尺，幾千面金龍戰(zhàn)旗此刻忽然齊整地展開，猶如一道道嘲諷的笑。為首的重卒已揚起了鞭子，火炮手匿于重騎陣之后蓄勢待發(fā)。北境地表猶如經(jīng)歷了一場浩劫劇烈地振動著，隔著厚重的城門，大昭的重騎卻在太子的吩咐下齊聲呼喝，實乃引戰(zhàn)，更激起了遼人血性中的殺意。

    那呼喝的應(yīng)戰(zhàn)號子比金鼓齊響還能激起人的斗志，只見大批遼兵揚手就是猛抽一鞭，馬兒鐵蹄踏響愈加快速而凌亂，飛快逼近了城門。

    祁謨見時候已到，揮舞起最為招搖的一面金龍戰(zhàn)旗，數(shù)千弩手瞬間齊下，由萬名弓手頂上，密密麻麻站滿了哨樓的東西兩側(cè)。

    “放——箭！”祁謨猛然呼喝，同時眼前的雪原上傳來巨大的一聲悶響，不同于火炮鐵器的動靜，似是天地之間有神兵相助，將地表裂開橫斷大口一道，冰雪地甲忽然崩塌了！

    重騎遼兵正欲沖鋒陷陣，如何能反應(yīng)得過來，哪怕扭緊了韁繩將馬頭調(diào)轉(zhuǎn)，而眾多鐵騎也重重從身后壓制上來，萬劫不復(fù)。再落蹄時又被身后的再壓制一番，如此反復(fù)竟將前列的沖鋒卒生生擠下了壕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