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遠緩緩點頭：“如此，倒也是個辦法。只是，不知此處賃到幾時，也應(yīng)該與房主商議一番?！?/br>
    紀(jì)謹笑道：“好叫慕兄得知，此處其實是我的一處私產(chǎn)。慕兄愿意住到幾時，便住到幾時?！?/br>
    慕遠微微一愣。

    紀(jì)謹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小心地道：“倘若慕兄介意的話，……”便當(dāng)賃與慕兄便是。

    后面半句話還沒出口，慕遠已經(jīng)大大方方地道：“那我便不客氣了?！?/br>
    未竟的話落回肚中，笑意蔓上面龐，紀(jì)謹?shù)男那榉滞饷骼势饋怼?/br>
    心里雖是這么打算的，但被一語道破，還是叫人大吃一驚，難道是被看出了什么？

    慕遜笑道：“你這么吃驚做什么。你的房中并未放置日常用物，顯然并不打算長居于此，定然是另有打算?！?/br>
    慕遠有些赧然：“是打算先告知父親母親一番的，只因如今所居之處靠近皇城，方便出入待詔所，才有此打算的。不想父親先看出來了，請父親勿怪不告之罪?！?/br>
    慕遜拍拍他的肩：“父子之間，何談罪過。你這樣的打算很好，便是你不這么做，我也要建議一番的。你母親那邊我跟她說去，她定也能理解的。只是日后得暇之時，常來看看她便是。”

    “自是應(yīng)當(dāng)?shù)?，孩兒明白?！?/br>
    “行了，說說你這半年多來的事吧。之前揚州論枰后來我倒是也打聽了個詳盡，只是你進京之后的情況，便無從得知了。你不應(yīng)該還是備選棋待詔么？怎么突然又成了正選了？還有，臨近京師時，聽到許多人都在議論，什么圍棋賽事的，你也說與我聽聽?！?/br>
    “是?！蹦竭h應(yīng)了一聲，便把這段時間來的經(jīng)歷細細說來。

    直到換了兩盞茶，才把事情都說了個大概。

    慕遜捋著胡子點點頭：“原來如此，那倒真是機緣巧合了。不過也要遠兒棋藝高明，才能勝得扶桑王子，為自己贏得正選之位。不過，朝廷怎么會突然想起要用賽棋的方式來擢選首席棋待詔呢？我記得以前都是直接任命的?！?/br>
    慕遠沉默，個中緣由他自然是知道的，紀(jì)謹曾把朝堂中的那場博弈與他說過一次。想了想，他便簡單說了一下。

    “這樣啊，”慕遜問道：“那么遠兒你可有把握？我聽聞程時遠程待詔可稱之為大齊第一的棋手呀?！?/br>
    慕遠這回倒是直接道：“孩兒也曾研究過程待詔的棋譜，大致，有七分把握?！?/br>
    慕遜目光凝凝，沉思了片刻，卻道：“其實這樣最好。若是你有這樣大的把握，比起圣上力排眾議擢升你為首席，通過這場比賽會更加名正言順?！?/br>
    慕遠雖然并不在意用怎樣的方式獲得首席之位，更加不懼任何的挑戰(zhàn)，卻還是有些好奇地問：“父親此言何意？”

    慕遜便與他細細分析了一番，所言與當(dāng)日紀(jì)謹對薛昶說的大致相同。

    慕遠聽完之后若有所思。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用完晚膳之后，你便早些回去吧。明日便是首輪的抽簽，養(yǎng)好精神，應(yīng)對接下來的賽事。為父也要入朝給陛下謝恩，走馬上任了?！蹦竭d道。

    慕遠點點頭，馬上又想起什么，趕忙道：“父親，孩兒還有一事?！?/br>
    慕遠便把自己擅自收了天元為徒之事說了一遍。

    慕遜不在意地擺擺手：“不過是一個下人，你要怎么做都可以。既然你已經(jīng)收他為徒了，等下讓你母親把他的賣身契找出來給你，要怎么處置你自己看著辦吧?！?/br>
    “多謝父親?！?/br>
    用完晚膳，慕遠揣著天元的賣身契與天元一起回到條柳子巷。

    慕遠特意把天元叫到房中，拿出賣身契遞給他：“天元，這是你的賣身契，自己收好，以后你便是自由之身了?！?/br>
    天元兩眼含淚：“老師，您不要天元了么？要趕天元走么？”

    慕遠哭笑不得：“傻孩子，你說什么呢。你既然已經(jīng)是我的學(xué)生，自然不好再是奴籍。賣身契你自己拿著，以后便是良民，依然要跟在為師身邊，繼續(xù)學(xué)習(xí)棋藝的?！?/br>
    天元這才轉(zhuǎn)哭為笑，眼里滿是感激感動之色，一遍抹著眼淚一邊給慕遠磕了幾個響頭：“老師，我聽人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老師就是天元的再生父母，天元一輩子都要跟在老師身邊，伺候您。”

    “行啦，我可沒有你這樣大的兒子。去吧，早點休息?！蹦竭h笑罵一聲，把賣身契塞給他。

    天元“誒”了一聲，攥緊賣身契爬起來，咧著嘴出去了。

    室內(nèi)靜了下來，慕遠的心卻沒有平靜。

    他在想下午書房中慕老爺說的那番話。

    紀(jì)謹當(dāng)時對他說起那場朝堂博弈的時候，只是笑著說他與陛下的那一出雙簧，是高高地開價，等著朝臣們坐地還價。他說若非如此，朝臣們不會那樣痛快地答應(yīng)用舉辦賽事的方式擢選首席棋待詔。他說他與陛下，早就想整頓一下待詔所了，而待詔所不過是一個開始。但是，他一句話都沒有提，在這場博弈中，他慕遠會得到什么好處。雖然紀(jì)謹從來都沒有說過，他相信慕遠一定能贏到最后，但是他看他的眼神，從來都是充滿了信心。就像那一回，面對扶桑使團的挑釁，他毫不猶豫地讓慕遠出戰(zhàn)。紀(jì)謹甚至比慕遠還要更相信慕遠的棋藝。

    他為什么不說？慕遠想，他其實從來沒有說過。

    慕遠回憶起他們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紀(jì)謹為他做了許多事情，但是從來沒有說過。大部分事情慕遠是知道的，但還有那些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