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間垢穢腥膻，棺中血rou淤爛，他似哭似笑的踩了進(jìn)去，眼前是地獄景象，可他卻想起她的一顰一笑，想起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應(yīng)二，二皇子，茍富貴勿相忘啊……”

    “應(yīng)二，假和尚，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

    “別別，人家是出家人，四大皆空的?！?/br>
    “如果有下一世，你要做什么，還是和尚？”

    ……

    所有鮮活的臉，最后都變成眼前這張蒼白青灰的臉，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一個聲音。

    此心非此心，諸行亦無常；此身非此身，空空一皮囊。

    無物能牢，何況蠢茲皮袋；有形皆壞，不聞爛卻虛空。

    只是皮囊，卻是他唯一能觸碰到的，只要是她，無論成為什么模樣，他都如珍寶愛惜。

    他從棺里撈出她的身體，俯身吻上她冰涼的唇，眼角一滴淚珠墜落。

    還會有下一世嗎？

    對不起。

    蓮花銅鏡再未亮起……

    他取了她的指骨，做成了一串佛珠。

    他回到了瑤光山，可這里的悟惑寺從來沒有空無宗，也不曾有空無殿，歸云大師是一位面生的師傅，這里不曾有任何人認(rèn)得他。

    他把那串佛珠掛在了院內(nèi)那棵巨大的菩提樹的枝椏上。

    蓮花銅鏡終于開始發(fā)出亮光，他在那道光里看到數(shù)不盡的幻象。

    “宿主啊，你已經(jīng)猝死掉啦！要想活著回家，就要開始打工，我222雖也是一個打工仔，但是會全力輔助你噠！”

    “好吧好吧，說說你們的任務(wù)，太難的我不會做喔?！?/br>
    “不難不難，首先呢，我們這個世界是一篇小說，叫做《外室春生》。而你的任務(wù)就是……”

    ……

    溫暖的蓮花紋緩緩浮現(xiàn)，將疲憊至極的他包裹其間，帶他返回原來的世界。

    光紋的余暉掃到樹上佛珠，使其形象亦真亦幻，明滅不定。

    一陣風(fēng)吹來，將佛珠吹落，穿越層層時空，落入樹下十五歲的應(yīng)云渡懷中。

    他拾起這串光潔如玉的佛珠，好奇的看了看頭頂菩提樹，雙掌合十，默念了一句：

    “阿彌陀佛”。

    第31章 第三十一癲

    彌望原上，矮樹林之中。

    天地間一縷清風(fēng)吹來，篝火又開始搖曳，鳥蟲恢復(fù)鳴叫，林間鬼火影影綽綽。身后，不言騎們就著燒暖的水，開始啃起干糧。

    蓽撥作響的篝火旁，蒼白俊秀的小和尚緩緩睜開雙眼，火光倒映在那雙平和疏淡的長眸眼中，明明面容如此年輕，眼中卻縈繞著看盡世事的滄桑。

    身前的蓮花銅鏡已經(jīng)徹底失去光亮，他靜靜的伸出手，指尖一觸上去，銅鏡便化為涅粉，風(fēng)一吹，隨風(fēng)而去，消散在天地之間。

    遠(yuǎn)方有馬蹄聲隱隱傳來，他猛地抬起頭看去。

    圓月高懸，風(fēng)中夾雪，那抹身影頭頂明月，出現(xiàn)在矮林的邊陲。

    是她！是她！

    應(yīng)云渡頃刻起身，拖著疲憊的身體，跌跌撞撞迎上去，那張俊秀的臉因?yàn)榧佣⑽⑴で?，那雙眼滿是失而復(fù)得的驚喜和恐慌。

    荒原上夜寒風(fēng)冷，喬知予出去縱馬逛了幾圈，嚇跑了幾只扒墳的狐貍，踩散了幾簇貼地的鬼火。等空中開始飄起薄雪，心中那股子被激起來的怒火也被冷風(fēng)壓下，她終于打消了莫名其妙上去抽那二皇子幾巴掌的念頭，整個人優(yōu)哉游哉的打馬回營地。

    然而剛走在坎上，還沒下坡進(jìn)樹林，垂眼就看到有個瘦削白影跌跌撞撞，鬼一樣向她奔來。

    月光照在他俊秀如玉的臉上，一派癡絕狂亂，好似她沒在的這會兒功夫，他迅速就從六根清凈的和尚，變成心魔生執(zhí)的和尚。

    好樣的！有他第一世的神韻，說瘋就瘋，瘋得很有風(fēng)情。

    喬知予沒有動，她勒住馬，饒有興致的看著這二皇子，看看他到底想要干嘛。

    應(yīng)云渡終于離他想見的人越來越近……

    月如圓盤，高懸于她身后，她騎在馬上，像一柄出鞘的長劍崢嶸屹立于這月色之下、風(fēng)雪之中。

    在那一剎那，仿佛有鈴聲輕響，前塵往事席卷而來，緋紅衣裙的花下女子、女扮男裝的狡黠首領(lǐng)齊齊回頭，她們的影子重合于她一人身上。

    “知予……”他心中觸痛，眷戀向她伸出手，想要將她挽留。

    然而下一刻，一道馬鞭伴著呼嘯的疾風(fēng)猛地甩過來，狠狠抽在他的身上！巨大的力道抽得他踉蹌的倒退兩步，愣了半晌，他呆呆的抬頭。

    “直呼長者名諱，大不敬?！被搓幒罹觮高臨下，一臉興味的覷著他，“你該叫我什么？”

    應(yīng)云渡臉上緩緩浮現(xiàn)出一絲委屈，他上前兩步，無措道：“知予……”

    迎接他的又是狠狠的一道鞭風(fēng)——

    “啪！”

    喬知予提著馬鞭坐在馬上，回憶著第一世他拖累她做任務(wù)的場面，又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手感，只覺得一股清氣從心底緩緩升起，直達(dá)四肢百骸，爽！爽得她頭皮發(fā)麻！

    “嗯，再來?！彼创揭恍?，看向馬下的俊秀男子，笑得頗有幾分期待。

    看見喬知予笑，應(yīng)云渡愣了愣，便也跟著笑，只是那笑容里，有幾分恍然，又有幾絲癡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