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滿朝文武，得罪了謝瑾白有幾人能夠善了的？

    他不怕丟官，怕只怕最后會因為這個孽障落一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他一個人也便罷了，若是連累蘭兒母子二人都憑白丟了性命，斷了唐家香火，他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唐家的列祖列宗？！

    眼里的憂色頓時被憤怒所取代，唐時茂恨聲道，“是我平日里太驕縱這逆子了！等這逆子傷好，我定將他送去鄉(xiāng)下別莊，去一去他身上的劣性，以免他再惹出什么禍端，累及全家！”

    “孩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你現(xiàn)在說這些做什么？我現(xiàn)在只求菩薩保佑棠兒此番能夠化險為夷，平安度過此劫才好?！?/br>
    唐夫人嗚咽著，責(zé)怪了丈夫一句，又對著院子方向，口中念佛，雙手合十朝空拜了拜。

    “這等逆子，還不如死算了！死了我們?nèi)乙埠寐鋫€清凈，再不必?fù)?dān)心那謝大人會因這逆子來找我們的麻煩！”

    唐小棠再次從昏迷中痛醒，聽見的便是父親同杜氏的這段對話。

    他的眼神黯淡，牙關(guān)早已因為咬著嘴里的木棍而沒了直覺，血水混著口水往外淌。

    是啊，這般生不如死，還不如死了才好。

    為什么就沒能死成呢？

    “小公子，身子放松?！?/br>
    手持刀片的大夫，啞著嗓子低聲道。

    數(shù)個時辰專心的診治，無論是體力還是精神，大夫都已經(jīng)處于一種極為疲憊的狀態(tài)。

    只差把這最后一些連著骨頭的壞rou給剜去，便可上藥了。

    偏生唐小棠在這時轉(zhuǎn)醒，又因為聽了他父親這一番話繃直著身體。

    剜去連著骨頭的壞rou是一項非常精細(xì)的活，是關(guān)鍵中的關(guān)鍵，一個不慎，極為容易出岔子。

    傷者越是配合，才更順利一些。

    大夫聲音極低，可一直留意里頭動靜的唐夫人還是聽見了。

    她不由地埋怨丈夫道，“你看，孩子鐵定是聽見你說的氣話了。要是當(dāng)了真，這會兒指不定該有多傷心。”

    唐時茂聽見大夫同小兒子的說話聲，心里頭也是吃了一驚。

    他方才那一番言論本就是氣話，哪里能想到偏巧就被小兒子給聽了去，此時也難免心生懊惱。

    聽了杜氏的埋怨，卻仍嘴硬道，“聽見便聽見了，怎的，他此番闖下這般大禍，我還說他不得了？！”

    “父親，您少說幾句吧。眼下還是小棠的安危最為重要?！?/br>
    唐不期低聲地勸著。

    唐時茂抿起了唇，到底沒有再說什么。

    像是過了一炷香之久，又像是過了幾萬年那么漫長。

    終于，里頭傳來嘩嘩的、凈手的水聲。

    婢女青鸞轉(zhuǎn)過屏風(fēng)，轉(zhuǎn)告大夫的話，告訴大家，可近前探望了。

    杜氏、唐不期母子二人齊齊迎上去，杜氏關(guān)切地開口問道，“孫大夫，怎么樣，棠兒他……”

    唐時茂并未像妻子、兒子那樣迎上去，只是目光直直地落在大夫的身上，分明也是在意兒子的安危的。

    “這……”

    大夫面露猶豫之色，似在思索該如何措辭。

    唐夫人的心頓時“咯噔”一下，她的腦子亂成一片。

    唐不期看向大夫，眸色誠懇地代為父母問道，“孫大夫有話不妨直言?！?/br>
    聞言，大夫捻了捻須，這才緩緩地道出原委，“是這樣，唐小公子除卻外傷，心肺亦因仗責(zé)的巨大受力有所受損。除此之外，傷口血rou見骨，只怕是傷及了根骨。外傷尚且好辦，小公子年少，傷口好得快，外敷加以內(nèi)服，好生靜養(yǎng)一段時日就能養(yǎng)回來。心肺的話，佐以滋補(bǔ)的藥品，加上好好地臥床休息，也并非不能康健如初。唯有這腿，因傷及根骨，日后在行走上，只怕難免會，難免會……”

    難免會如何，大夫沒有在往下說，滿屋子的人竟也無一人敢往下追問。

    一時間針落可聞。

    窸窸窣窣，床上的青紗被一雙蒼白的手給費勁地掀開。

    鬢發(fā)皆濕透，眼光渙散，臉色蒼白如被小鬼勾了魂的唐小棠，一雙黝黑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住大夫，沾著點點斑駁血漬的唇瓣一張一合。

    “難免會如何？”

    聲音清和，語氣分明是漫不經(jīng)心的，卻又詭異地透著幾分上位者才有的威嚴(yán)。

    眾人嚇了一跳。

    這聲音太陌生，而且這種語氣，根本不可能是性情跳脫的唐小棠發(fā)出的。

    眾人尚覺奇怪，唐小棠卻是在瞬間繃直了背脊，如受傷的鹿兒遇追捕的猛獸，甚至身子都不受控制地發(fā)顫個不停。

    床旁高幾上的燭火照出一道修長的人影，一襲湖藍(lán)錦衫，頭戴玉冠，腰間別著一把墜玉折扇的謝瑾白，從屏風(fēng)那頭將轉(zhuǎn)而來，翩然出現(xiàn)在眾人的眼前。

    第4章 探望

    “噠噠噠——”

    馬蹄聲響在泛著鱗色月光的青石板路。

    一輛外觀寬敞，裝飾清雅的馬車，在淳安知府府衙門口停了下來。

    一道勁瘦的身影自馬車跳下。

    落地站穩(wěn)之后，那人隔著簾子，躬身對著馬車之內(nèi)的人稟報道，“主子，淳安知府府衙到了。”

    里頭傳出如沒骨頭似的慵懶男聲，“東西可都備上了？”

    “都備齊了，主子?！?/br>
    修長、白皙的手掀開簾子，出現(xiàn)一張姝絕的男子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