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忱臨身上都是一層浮汗, 夢里的場景揮之不去, 他心跳極快, 有些事確實不由他控制，尤其是晨起之時，唯一慶幸她及時脫身離開, 否則定要讓她覺察出點異常。他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微錯開后佯裝平靜地問了句：“我昨夜怎么了？”

    “怎么了？”嵇令頤像一只炸毛好斗的小獸, 忿忿道，“趙王身殘志堅, 不知道的還以為脈象平整有力，好的不能再好了?！?/br>
    趙忱臨坐起來，將另一只袖子穿進(jìn)去，衣裳長長的下擺垂下，他還屈起一條腿踩在地上擋了下視線，扶了下還有些脹痛的額頭，又伸手過去捏住她的手臂，拇指指腹在那淤紅處揉了揉：“昨夜辛苦你了?！?/br>
    嵇令頤跟著坐起來，她氣性來得快去得也快，向來吃軟不吃硬，往他面前挨了挨后指尖搭在他腕子上：“還要休養(yǎng)，你躺著與我說話吧?！?/br>
    趙忱臨的指腹一直溫溫柔柔地摩挲著她的肌膚，他垂眼看了會她披散青絲毫無珠翠的模樣，坐起時那長發(fā)蔓延到他的膝上，婉轉(zhuǎn)可人。

    他就著她的意躺下，見她在上俯視自己，好似夢里她在上面的模樣，心尖忽然像是被爪子重重?fù)狭艘话?，又酥又麻，握住她手的力度不由自主地加重了?/br>
    真是……看哪里都不對，看哪里都讓人心慌意亂。

    “你昨日說等船，等什么船？”嵇令頤添了點柴火挽救了那一夜之后奄奄一息的火苗，又從他袖口中鉆進(jìn)去摸了下他的腕子，發(fā)覺他身上余汗未收，倒是清晨終于降了溫。

    趙忱臨的目光一直跟著她，聲音有些喑啞：“女童一事要瞞住，我的死法也該是疫病暴斃，想來太子若是膽子大到無法無天的地步就該把靖安城知情百姓全染病而死。你且看著這幾日江上有多少打著漕運旗號的貨船，一是為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需沿江暗中搜尋我倆，二是太子需要更多藥材和銀子供他再呆上十天半月?！?/br>
    嵇令頤大為不解：“還要錢？太子真是個慣會貪墨吃孝敬錢的扒皮大佛，特意藏著早已有的藥方不說，就為了拉長戰(zhàn)線好多吃幾口，這前前后后拖著疫病的筏子問朝廷要了多少銀兩？就是個實心金羅漢也被吃空了，更何況現(xiàn)在捉襟見肘的國庫，他還沒吃飽收攤？前幾日吏部尚書被訓(xùn)，話里話外說這銀子是紙糊的，投下去連個聲兒都沒有，太子這次再要錢，豈不是老虎鼻子上拔毛？”

    提到吏部被訓(xùn)時趙忱臨朝她飛去一眼……她動作倒是快，蜀地在她手里才多少時日，這就能在封閉的靖安城中得到朝中最新的消息。

    可是他非但沒有覺得她心思深重，反而頗為與有榮焉，她的世界里好像從未為自己豎起某一種框架模板，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即使那種東西從一開始就將女子排除在外。

    他心里想著，稱贊的笑意從眼睛里流出來，其實有時候他搞不清是因為這樣才喜歡她還是因為喜歡她所以看她什么都好，哪怕是野心、勢力、自私，每一片都讓他覺得她有多獨一無二。

    他露出狡黠笑意：“是，太子應(yīng)當(dāng)會收手，可是黃白之物雖是好東西，在命面前又不值一提，若是辛苦養(yǎng)的私兵遭了重，他可不得哭天喊地從國庫中討點銀兩私吞了，才能養(yǎng)活手下那一群人為他賣命？”

    嵇令頤愕然片刻就了悟，天子一直忌諱提起立儲之事，能拖延一時就是一時，太子自小被皇帝敲打磨練，又有嘉貴妃和三皇子虎視眈眈，好不容易以嫡長為儲，又經(jīng)歷被囚于東宮差點被廢一事，憂心驚懼，唯恐功虧一簣被棄，養(yǎng)私兵也是正常。

    只是有一事不知道，她問道：“你知道他把人藏在哪兒了？”

    趙忱臨順著她纖瘦的腕骨來回?fù)崤?，那片淤紅漸漸褪去，可周圍被他反復(fù)揉弄的肌膚卻泛起了潮紅，混在一起倒是看不出區(qū)別。

    他臉上看不出多少神情變化，漫不經(jīng)心道：“我只要一死，宿行軍就成了問題，太子想取而代之，自己就會告訴我私兵的答案?！?/br>
    嵇令頤盯他良久，盯到他微微挑了下眉將問詢的目光投過來，她才眸光發(fā)亮地問道：“這么好看的一場戲，你是打算劫了船帶我回去欣賞？”

    他佯裝頭痛，嘆息道：“我可沒這么說?！?/br>
    頓了頓，他又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畢竟不是誰都想把你帶去疫病的地兒得個什么破名聲?！?/br>
    說到這兒他仿佛開了話閘，隨手撿起一根稻草在她手背上點了點，似笑非笑地與她翻舊賬：“說起來，你的外裳呢？”

    “在藺清晝那兒啊?！憋铑U知無不言，坦誠極了，“善用上隙，坐收漁翁，他會去驗證太子已得藥方一事?！?/br>
    原就知道她想把藺清晝拉入陣營，可當(dāng)真的親口聽到她與藺清晝推心置腹，趙忱臨還是不免心里一陣郁結(jié)，好似心肝脾胃被一只手捏作一團(tuán)絞緊了。

    他不自覺地將左手搭在劍柄上，握緊又放松，最后還是攥緊了她的手臂。

    嵇令頤似乎根本沒有留意到他眼下眉宇之間聚著的隱隱戾氣，她沉思一會，忽然說道：“太子不將百姓的性命當(dāng)作命，自以為能勝天半子將疫病作刀，心無敬畏必將出事，不如就讓他嘗嘗什么叫做自食惡果?！?/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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