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其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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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睜開了眼睛。 準(zhǔn)確的說——是他在“自己”的身體里, 體驗這一段故事。 ——就像vr游戲似的。 不過,在他睜眼前的一秒,耳畔此起彼伏的聲音是陌生又習(xí)以為常的人聲、腳步聲, 所有人都在忙碌的奔走著, 就會發(fā)出這種有節(jié)律但又混亂的“噠噠”聲。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瓷磚墻壁, 低頭腳下的是灰色和白色的方磚, 旁邊有黃色的、凸起的盲道。前方是整齊排列的檢票機器, 過往的人看都沒看他——或者說根本沒人注意到地鐵站的某出突然多出了一個人。 太宰治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動。 他的身體仰起頭, 念出上面的站牌文字。 “……新宿站?!?/br> 為什么他觸碰了無伊實的記憶結(jié)晶后, 會看到這樣一段記憶? ——從反光的瓷磚上他看到的確是是自己的臉沒錯。 他跟著人流走了幾步, 期間故意撞上了一位忙碌的上班族,對方卻完全沒理會他。 觸感是真的,但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就像是下意識的將他忽略了。 可是, 如果是異能力的環(huán)境,他按理說是不會中招的。 地鐵兩旁的廣告牌上,有的內(nèi)容他能看見, 有的內(nèi)容卻是一片模糊, 就像是刻意對他屏蔽了似的。 “真奇怪啊……”他嘟囔著,在人來人往的地鐵站里緩緩繞圈子。 太宰走到自動販賣機前, 嘗試購買東西,然而硬幣和紙鈔全都不作數(shù)。他走到站內(nèi)的便利店, 店員對他視若無物。 這很有趣, 他想。 毫不夸張的說, 他知道自己是很吸引人視線的那種類型, 被所有人無視的經(jīng)歷是前所未有的, 堪稱新奇。 但這不是什么好事, 他必須回到原來的世界。 他仔細(xì)聆聽來往的人說話聲,店員收銀時結(jié)賬的聲音,像是嗡嗡的雜音,什么也聽不清楚。周圍的景色像是撕裂的,是不是斷開,又連接上。換句話說,心理承受能力差一點的可能已經(jīng)開始陷入恐慌了。 太宰仍然站在結(jié)賬處附近,他站在隊伍的旁邊觀察著四周的環(huán)境,背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 “那個……?請問你是要結(jié)賬嗎?” 女性正疑惑的站在身后,距離隊伍還有幾步路的位置。她頭發(fā)披著,穿著白色的毛衣和南瓜色的長裙,外面穿著一件深色羊角扣的呢絨大衣,看起來頗有些乖巧。這張臉和他記憶中的相比甚至還多了一分稚嫩。 但,無疑是無伊實。 事件的女主角出現(xiàn)之后,四周的一切聲音變得正常了,不再是沙沙的噪音和撕裂音,而是一個正常的世界。 面對無伊實的提問,太宰治聽見“自己”說:“嗯,手指不小心劃傷了,想買創(chuàng)口貼。結(jié)果付賬的時候發(fā)現(xiàn)錢包弄丟了?!?/br> “……那還真是不幸?!?/br> 她看了一眼已經(jīng)空下來的隊伍,對他說:“給我吧,我?guī)湍愀读恕!?/br> 太宰注意到她說話時是帶著口音的,這一點上和他認(rèn)識的無伊實又有出入。 “照理說我不該占女孩子的便宜?!碧渍f,“但我的確很需要你的幫助,所以,謝謝了。” 然而對方并不是很在意他的態(tài)度,從他手中拿走創(chuàng)口貼后就替他付了賬,他們一齊走出了便利店的門后,眼見就要各奔東西,太宰注意到她帶著一個行李箱,他一邊撕開創(chuàng)貼覆蓋在手指上,一邊問道:“是要出去旅行?” 沒想到會被他提問,對方明顯愣了一下,然后用她那不算非常熟練的日語回答道:“是去出差。” “小姐看起來很年輕啊,原來已經(jīng)工作了嗎?” “嗯?!?/br> 她話不多,但不會給人以冷淡的印象。這是由于她身上那種柔和平靜的氣息而至的。從安全角度來說,她不和陌生人聊太多是正確的。 她只當(dāng)自己隨手給他人幫了個小忙。然后她說:“再見?!?/br> 太宰望著她轉(zhuǎn)身就要離去的方向,她剛走出去沒幾步,就被人撞了一下,對方說了句“抱歉”,就步履匆匆想要離開,而太宰在與他擦肩而過時,對他喊停了。 “走之前把那位小姐的東西還給她吧?!?/br> 被人戳穿的小偷也不膽怯,怎么說也是熟手,不至于在大庭廣眾之下亂了陣腳。 “你有證據(jù)嗎?” 在聽到sao動的同一刻,無伊實就回過頭來,太宰的話讓她立刻反應(yīng)過來,開始搜自己身上的東西,很快她皺起眉頭:“我的錢包不見了?!?/br> 太宰笑得人畜無害,他笑盈盈的望著穿著連帽衛(wèi)衣和寬大的沖鋒衣外套的小偷,又重復(fù)了一遍:“將這位小姐的東西還給她?!?/br> “你們真是奇怪?!北蝗藬r下,經(jīng)驗豐富的小偷也不會迫于太宰這兩句話就招了,他只重復(fù)著那句:“你們沒有證據(jù),憑什么說我偷東西?” 他們就在便利店門口沒多遠,從店里出來的客人有不少都看到了這一幕,他們并不熱衷于湊熱鬧,卻還是朝著這里投來打探的眼神。 太宰在眾人的目光之下將揣在口袋里的手取出——他的手上握著兩個錢包,一個是白色的小皮夾,墜著女性風(fēng)格強烈的小掛件,另一個則是破了幾個口子,上面還有不少劃痕的牛皮棕色兩折錢包。 “那么,你應(yīng)該知道這是誰的東西,對嗎?” 小偷在看見他伸出手的那刻就舌根一抽,因為太宰手中的兩個錢包,一個是他剛才從那位女性身上順來的,另一個自然是他自己的。 無伊實已經(jīng)拖著箱子走到了太宰身邊,太宰將錢包交給她,說:“我?guī)湍隳没貋砹伺秪” 本來只用說句“謝謝”便可,但無伊實聽到他的語氣,先是愣了愣,任由對方將錢包塞進她手中,最后才緩過神來—— “……謝謝你?!?/br> 小偷意識到自己被人用同樣的手法給戲弄了,他紅著臉反問:“你才是偷我東西!這兩個錢包都是我的!我看是你和這女的一起一唱一和給我下套。” 太宰將小偷的錢包在自己手里晃了晃。 “很不巧,我只是個路過的好心人?!彼軟]所謂的態(tài)度在對方看來簡直是最高級別的挑釁,太宰說:“我的職業(yè)嘛……差不多是魔術(shù)師,所以你的這點小伎倆在職業(yè)人士面前被識破也是必然。至于怎么證明錢包的主人是誰……” “監(jiān)控。”無伊實看了他一眼,“剛才我在便利店買東西,監(jiān)控有錄下來我的錢包?!?/br> 太宰說:“至于另一個男性錢包嘛,應(yīng)該是我撿到的,請問要怎么證明是你的呢?” 小偷:“……” 最后,在好心群眾幫忙報警后,這位扒手就被帶走了。周圍看熱鬧的人早就散得差不多了,無伊實禮貌的朝著太宰鞠了一躬。 “真的太感謝您了。我的錢包里有不少證件和卡,弄丟了會非常麻煩?!彼f,“請務(wù)必讓我答謝您?!?/br> 說完,就作勢要開錢包。 太宰的目的當(dāng)然不是她的現(xiàn)鈔,于是他輕咳一聲,溫和的提了個建議:“一頓飯作為答謝就夠了,本來正要去吃東西的我才發(fā)現(xiàn)找不到錢包了,這實在是……”他根本不餓,“如果小姐時間上不方便就算了,我所做的本就只是舉手之勞。” 無伊實這會兒沒想太多,甚至沒有去戳穿他顯而易見的“錢包被偷”的謊言。 “旁邊就有一家味道不錯的家庭餐廳,您看可以嗎?” “麻煩你了?!?/br> 二人在店內(nèi)就坐,點了餐后,這才簡單交流起來。 太宰很確定她就是“無伊實”,但是和自己所認(rèn)識的“無伊實”有些出入。目前的無伊實比自己所認(rèn)識的還要寡言。 他想著這一方面是她和陌生人相處本來就不自在,二則是和她的語言系統(tǒng)有關(guān)。 太宰以津島修治這個名字撬開了對方的嘴,按照他的談話水平,想讓對方接受他的節(jié)奏并不是什么難事。 很快他就得知了對方名叫綾塚伊織,是一民普通的外企員工。至于她奇怪的口音從何而來,太宰也得到了答案。 伊織小口喝著麥茶,說道:“我mama是外國人,我小學(xué)的時候在日本呆了半年,除那之外就一直和mama在一起。前不久她病逝,我爸將我接到日本來,所以日語還在學(xué)習(xí)中……所以口音比較奇怪吧?” “不?!碧酌林夹恼f,“已經(jīng)很自然了。不過綾塚小姐的情況,照理說不會單獨被派去外地出差吧?” “這個……”提到這件事,她眼神暗了下去。 “如果是不方便的話,還請不要勉強?!碧琢⒖探o她臺階下。 然而在談話中,詢問的一方越是誠懇,被問到的那一方就越是有種想要將真相告訴他的欲望。伊織在和自己的腦做掙扎,最后,她說:“其實是因為stk?!?/br> “stk在我家附近租了房,還經(jīng)常尾隨我到公司,就算是報警……警察也不會給出什么幫助,最后都是和稀泥結(jié)束?!彼@然對警察的做法感到不滿,說到這里時,眉頭都微微蹙起了,“目前我沒有收到什么實質(zhì)性的傷害,但不能保證未來也安全。” “您父親那邊呢?” “他在國外,正在著手一個重要項目,經(jīng)常聯(lián)系不到人?!彼f,“我也有朝他求助,但他都只讓我報警,只能靠我自己解決。恰好這時關(guān)西分部有位與我同職的員工離職,我就向領(lǐng)導(dǎo)申請去關(guān)西分部工作,我想跑到那么遠,stk肯定也會消停一點吧?” “衣服是每天帶一件給同事,讓她幫我收起來,然后將行李箱也郵寄到她家。偽裝成自己并不打算出遠門的樣子?!?/br> “原來如此,和stk打時間差作戰(zhàn)嗎?”太宰說。 “……只要一想到今天之后就能遠離stk的sao擾,我就覺得未來一片明亮,心情也分外開朗?!?/br> 太宰問:“您幫助我付賬時,也是因為今天心情好嗎?” “是的。”伊織說出這件事后感到很痛快,“津島先生最后幫我奪回錢包,不也正是證明日行一善是有回報的嗎?說起來……你真的是魔術(shù)師嗎?” “姑且算是個三流魔術(shù)師吧。”他說,“很好奇嗎?” “因為我身邊從沒見過魔術(shù)師。我的父母也是很傳統(tǒng)的人,對魔術(shù)表演沒什么興趣……”她回想起對方反將一軍,將小偷給制服的場景,越說越興致高漲起來,“很厲害呢,津島先生!” 太宰說:“只是手比較靈巧罷了?!彼麑⒛g(shù)師的職業(yè)貫徹到底,說完又開始給自己加人設(shè):“不過,我真正憧憬的職業(yè)是小說家?!?/br> “小說家可不容易呢……尤其是出版業(yè)不景氣的現(xiàn)在,想全職為生要考慮的難題太多了?!彼锌艘痪?,隨后意識到潑人冷水不好,又說:“但是,是很偉大的夢想。而且津島先生還很年輕,未來還有無限的可能……” 太宰知道她日語不好,能說到這個份上對她的詞匯量來說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所以,他也只是點點頭,表示自己對她的祝福感到欣慰。 只是伊織還覺得有點過不去,她說:“等我一下。” 然后從行李箱中取出幾本書,全都是嶄新未拆塑封的,書店的小票也被伊織隨手折到了旁邊。 “請讓我送您一本書作為賠禮吧。”她說,“全都是我剛剛買的,并沒拆開過的新書?!?/br> 在花花綠綠的封皮中,唯有一本是純白的書引起了太宰的注意。 他拿出這本純白的小書,上面什么字也沒有,封面封底也是一片空白。 他問:“這也是你在書店買的嗎?” “我在書架上看到的,我以為是書店出的特典文具,結(jié)果付賬的時候老板說他們這里沒有這樣的書?!币量棇⑦@件怪事重復(fù)給太宰,見太宰對別的書沒看一眼,卻對這本空白小書很有興趣的樣子,就對他說:“你要是喜歡,就把這本也一起帶走吧?!?/br> 太宰看到記憶中的“自己”,選擇了這本書,并且告訴伊織:“我只要這本就可以了?!?/br> 隨后,他從書中撕下一頁紙遞給伊織。 “這個給你?!彼f,“可以放在口袋里當(dāng)做便簽紙?!?/br> 太宰看得出來,伊織肯定是滿腹疑惑——哪有人還單獨撕下一張紙留給別人的?然而她還是照辦了,將這張紙折好放進了上衣口袋里。 “那么,我要走啦?!?/br> “我送你一程吧?!碧渍f。 “……可以是可以,但是不耽誤你嗎?” “沒關(guān)系的?!?/br> 他不知哪來的錢居然買了車票,也跟著一路下去了,太宰陪著她走進站臺,一路上又閑聊了幾句。伊織不明白他為什么要一路陪著自己進到站臺里,只是下了電梯,太宰就只遠遠的站在那里,并不往前了。 伊織明白這是要告別了,恰好列車即將進站的提示音開始播放,她連忙往前跑,一邊跑還一邊回頭—— “再見!” 太宰所站的位置是他能走的最近距離,并非是他想選在這里,而是前面他再也無法更近一步,有一堵無形的墻橫在面前。 “列車即將進站——” 伊織已經(jīng)站在了站臺旁,她松開握著行李箱的手,想用手把后頸的頭發(fā)弄到衣服外面去。 只在這一個剎那間,鋪天蓋地的惡意凝聚在兩只手上,從背后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將她往前推去—— “去死吧!” 列車的燈光照亮通道,人群的聲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又突然沸騰。第一時間拉響的警報和停止的列車,還有匆匆忙忙趕來的工作人員,最后響起的是一條并非提前錄好的站內(nèi)緊急廣播—— (搖晃。) “剛才發(fā)生了一起事故……” (墜落。) 太宰站在幾米開外,他親眼目睹了一切,沒有漏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 (撞擊。) 他看著人群擁擠又散開,最后歸復(fù)于平靜。 行李箱靜靜的立在原處。 …… …… 記憶戛然而止。 ※※※※※※※※※※※※※※※※※※※※ 前面還有一更別忘了! 綾塚伊織和無伊實的關(guān)系就像是……三次元的文豪本人,和被壓縮成紙片人的文豪的關(guān)系吧。 看完記憶的宰會想什么,會怎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