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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是前塵往事了。 “文通兄,此杯以茶代酒,恭賀你蟾宮折桂,金榜題名。”沈是端起茶盞與文通碰了一杯。 文通笑的臉都沒知覺,仰頭豪情萬丈的一飲而盡,而后說:“沈兄氣魄遠非我所能比,連中狀元這等大事,也能一笑而過、寵辱不驚,日后必是扶搖直上,鵬程萬里,沈兄可莫要忘了我才是。” 沈是曬笑,什么云淡風(fēng)輕,當(dāng)年他和宋閣老可是招搖的騎馬繞著京城跑了三天,生怕別人不知道,真真是叫個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 沈是癟了癟嘴,宋閣老也不知怎么變成如今這個老頑固的樣子,從前還要搶他狀元銀枝簪花,別在烏紗里頭,趾高氣揚的問他:“沈子卿,你看我配不配?” 他嘲諷道:“烏雞裝鳳凰,宋奉安你不害臊!” 當(dāng)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欄,滿樓紅袖招。 “能與探花郎知交,是我此生大幸?!鄙蚴茄壑兴朴悬c點瑩光,望著眼前的三甲及第的探花郎,喝盡一壺陳茶,苦澀的味道縈繞在舌尖,他輕聲問:“文通與冉娘如何了?” 文通信心滿滿的說:“多虧沈兄相助,我才來得及追回冉娘,雖然她一直閉門不見我,但如今我及第,她定然不會嫌棄我了。” 沈是掀開了茶壺蓋兒,正等著小二添茶,他低著頭挑眉望去:“嫌棄?” 京城籠統(tǒng)也就這么點大,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都認識,泡茶的小二都聽不下去了,一套銅嘴長壺功夫茶沖完,抱怨的說:“我說探花老爺您也太不懂姑娘心了,從前您身無分文,冉娘都不嫌棄,現(xiàn)在怎么會嫌棄您呢。您當(dāng)了官那就是大人物了,我們這些一個字都不認識的土包子,哪里敢攀您高枝?!?/br> 一桌里有個狀元,有個探花,早已是人群焦點,談個什么都被人聽了去。但沈是不介意,他點了點頭,從袖口摸了半天,愣是又摸出了個銅板給小二:“說的在理?!?/br> 小二笑口顏開:“謝謝爺。照我說,冉娘就是菩薩心腸,怕她一個寡婦給您丟人。” 文通登時拉聳了臉,不復(fù)方才的意氣:“她是如此想的嗎?這三年旁人輕我賤我,唯有她知我懂我,我怎么會嫌她丟人......沈兄,我該怎么辦啊,冉娘她連面館都不開了......” 沈是揮了揮手讓小二下去,安慰的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冉娘陪了你三年,你不妨也給她三年去看看你的真心。” 文通連忙稱是,而后疑惑地看了看沈是:“沈兄,你不怪我兒女情長沒出息么?” 沈是想了想說:“文通誠心至此,連我都深受感動,冉娘遲早也會的。” 文通感激涕零的將茶水飲了:“沈兄大義,我再去冉娘門口守守,我們恩榮宴見?!?/br> 文通雄赳赳氣昂昂的出了門。 客棧里試圖搭訕的人過多,恭賀之聲絡(luò)繹不絕,沈是作揖寒暄上了樓,將案臺上七零八落的書收拾了起來,孔夫子雕像不能隨意放,他擦拭干凈用布裹好放進包袱里,香壇四周都是厚厚的污漬,他拿起來丟了,抖落了一層淺黃淺白的灰燼。 淺黃淺白,怎么會有兩種香,考前臨時換香,不怕孔夫子不保佑么? 算了,寶刀未老的新科狀元要睡覺了。 三日后,沈是與文通至正陽門,禮部奉上冠服,眾進士一同于會館換了起來。 沈是終于擺脫了被粗布麻衣支配的恐懼,熟練地換了細膩親膚的白娟中單,周身舒適不少。而后將一襲緋羅朝服規(guī)整的穿著,帶上了頂平展角的烏紗帽,兩側(cè)簪著翠葉絨花,懸在花下一小塊桐子方牌,刻“恩榮宴”三字。 沈是停于銅鏡前左右晃了晃細長的垂帶,仔細欣賞了一番,長身玉立,光彩照人,十分滿意的將錦綬懸掛于身上。 他隨后取出狀元金質(zhì)銀枝翠羽簪花,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倒是沒想過還有再戴的一日,對著銅鏡斜插入鬢,拍了拍自己左臉頰。 沈兄這張臉比自己可是英俊瀟灑不少,做太傅時體弱,面色慘白如鬼,走兩步都弱柳扶風(fēng)的,像個女子一樣。還是這劍眉星眼,看起來賞心悅目。 出來的時候正好與文通同時,兩人相視一笑,文通說:“沈狀元,今日倒像個新郎官了?!?/br> 沈是笑著說:“彼此彼此,文探花何時洞房花燭啊?!?/br> 文通面色緋紅,埋汰了句:“沈兄笑話我?!?/br> 一旁的濃眉大眼的榜眼也走了過來,禮部的人開始在隊前宣讀著吉祥話。禮畢后,三人神采飛揚的翻身上馬,后面跟著一路插花披紅進士,伴隨著吹吹打打的鼓樂儀仗跨馬游街,盡享繁華。 四周圍了許多百姓,爭著擠著要看一眼,不少年輕的姑娘偷偷從樓閣上丟來花枝,一時間漫天花海,風(fēng)光無兩。 領(lǐng)頭的榜眼顯然沒經(jīng)歷過這種架勢,有幾分放不開的窘迫,找著話題和兩人聊天排解:“在下舟城李云賦,方才見兩位仁兄交談甚歡,十分神往,不知是否有幸與之相交?!?/br> 文通手拉著韁繩作揖:“久聞云賦兄大名,舟城神童,五歲能作詩,七歲寫八股,四書五經(jīng)倒背如流,實乃我輩翹楚,能交云賦兄為友,是我的福分了?!?/br> 李云賦謙虛的說:“哪里哪里,都是夸大虛詞罷了。” 沈是若有所思的說:“舟城云賦,你是宋閣老門生?” 李云賦怔住,他怎么知道:“不敢妄言,只是曾受宋首輔提點過一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