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怎么得罪柳長澤了。

    難不成那天去太傅府的事情被識破了，不應(yīng)該啊，識破了他還有命在？

    越來越看不懂這個(gè)學(xué)生了。

    不過有柳長澤這一為難，內(nèi)閣也不出手相助，他就深陷孤立無援的局面，正中圣上心意。倒也是個(gè)好事，沒白挨兩鞭子。

    李云賦拜門貼遞上去幾次了，都被宋閣老退了回來，他不甘心的在老師門口站了一天，半夜的時(shí)候，老管家推開門縫，給他拿了件深色外衣出來，勸他：“李翰林，早點(diǎn)回去吧，閣老不會見你的?！?/br>
    寒風(fēng)刺骨，但李云賦卻覺得心里更冷，他不明白的問老管家：“柳侯爺怒罵群臣之時(shí)，唯有沈翰林一人敢言，如今他遭jian人誣陷，老師便見死不救嗎？”

    老管家緩緩拉上了門，聲音低啞的說：“老奴聽不懂大人們的話，更深露重，李翰林回去吧。”

    李云賦看著那扇門合上，連同自己的信仰一起關(guān)在了門外。

    他將外衣甩在了地上，向來挺拔的背脊彎成了一個(gè)弧度，他身形踉蹌的走在夜色下，落寞而孤獨(dú)。

    門悄悄的開了，老管家撿起了衣袍，撣了撣灰，提著燈籠往回走，直到一扇亮著燈的屋子前，他說：“閣老，李翰林走了?！?/br>
    宋閣老吹了燈，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孩子，就是心眼太實(shí)，不會轉(zhuǎn)彎?！?/br>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文字獄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全憑圣上一句話，如今關(guān)了他，若要幫著求饒，只會有結(jié)黨之嫌，讓他死的更快罷了。

    老管家笑了笑，臉上的皺紋疊在一起：“閣老，不是正在教他么......”

    而后，他又自顧自的提著燈籠走了起來。

    三日后的朝堂里不復(fù)往日的硝煙，只有戶部都給事中和幾個(gè)御史不斷的彈劾沈翰林，而舊黨言官全然不出聲。

    承明帝想要的結(jié)果已然看到，正想松口以“怕天下圣賢不敢直言良策”的名義放了沈是，卻見柳侯爺站出來。

    柳長澤眼底青黑，面容憔悴的舉笏說：“臣以為此事許是無心之舉，死罪可免，但沈翰林治學(xué)不慎，活罪難逃?！?/br>
    第9章 下放

    承明帝沒想到他會為這種事情發(fā)聲，神情難辨的問：“依柳侯爺看，當(dāng)如何呢？”

    柳長澤說：“彭城崇明府知縣一職空懸已久，臣見沈翰林有大才，不若將功贖罪，造福一方百姓。”

    崇明府？

    地處偏遠(yuǎn)，民風(fēng)剽悍，且有官匪勾結(jié)，不少人上書過派兵鎮(zhèn)壓的地方。這一下放，沈是和新黨必然勢不兩立，至于舊黨......

    承明帝手指在龍椅上叩了幾下，眼神精銳的看了眼底下鴉雀無聲的大臣：“準(zhǔn)奏?！?/br>
    承明帝整了整衣冠，起身離去。

    富貴險(xiǎn)中求，能解決崇明府一眾刁民，也算是大功一件，升官進(jìn)爵都有個(gè)說法，若不能，朕要他何用。

    呂公公高聲退朝，余音未落完，便見柳侯爺甩袖大步踏出了金鑾殿，整個(gè)人散發(fā)著生人莫近的氣息。

    工部蔣圖侍郎與戶部柳元宣尚書緩緩向殿外走去，蔣侍郎看了眼前方消瘦不少的柳侯爺，濃眉緊鎖的說：“侯爺，有點(diǎn)不對勁......”

    柳尚書捋了把長須說：“他什么時(shí)候?qū)胚^？”

    蔣侍郎撇嘴：“也是，不過我見圣上方才已有赦免之意，侯爺窮追不舍，實(shí)為不智之舉?！?/br>
    柳尚書不以為然的說：“你忘了前年的大理寺少卿？”

    蔣侍郎雙臂抱在胸前沉思，那個(gè)因?yàn)殚L得有三分像沈太傅，便被柳侯爺一句話貶去邊關(guān)洗馬的可憐人。他想起近來流傳的沈太傅傳人的風(fēng)聲：“原來如此......太傅于侯爺有師恩，侯爺這般作為，怨不得言官群起攻之......”

    柳尚書但笑不語。

    蔣侍郎覺得他笑有深意，好奇問道：“岳父知道內(nèi)情？”

    那都是很久遠(yuǎn)的事情了，柳尚書漫不經(jīng)心的說：“你若有機(jī)會，去看看太傅府的面壁室便知曉了?！?/br>
    蔣侍郎反駁：“太傅府早被侯爺封了，我如何進(jìn)去?！?/br>
    “這等陳年丑事，可不是要捂嚴(yán)實(shí)了。”柳尚書嫌棄的說著。

    蔣圖不明白為何柳家長輩對侯爺始終有種輕慢的態(tài)度，但見柳元宣不愿多說，便扯開了話題，低聲說：“秋風(fēng)起，蟹rou膏肥鮮美，柔兒說她備了您愛吃的澄湖的閘蟹，不知岳父今日可有空閑？”

    澄湖今年上貢都還沒到，柳尚書挑起一邊眉說：“你們有心了?！?/br>
    ......

    京城的郊外，天空被厚厚的云層遮掩，像壓在人頭頂似的喘不上氣，獵獵寒風(fēng)在古道呼嘯著穿梭，將路旁的枯草吹得七歪八斜。

    連沈是的儒巾也被卷落在地上。

    一頭青絲胡亂的飛揚(yáng)，他手挽住頭發(fā)，露出白皙削瘦的一張臉。

    李云賦感覺有沙迷了眼，不自然的躲閃了視線，而后解開自己的綸巾替他系在了頭上，語氣有幾分悲戚：“天寒路遠(yuǎn)，沈兄珍重?！?/br>
    文通紅著眼，還不能接受這個(gè)事實(shí)，他顫抖著說：“都怨我，若不是我喊沈兄去吃面，怎么會被jian人有機(jī)可乘?！?/br>
    沈是目光柔和的看著他：“別人要害我，多得是法子，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

    文通頭搖成撥浪鼓，滿臉自責(zé)的說：“該是我去崇明的，該是我去的。”

    沈是輕拍著他的肩，調(diào)笑的說：“福禍相倚，不必為我擔(dān)心。若文通真的過意不去，便爭取早日和冉娘在一起，讓我下次回來時(shí)，也能蹭上一杯喜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