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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柳長澤不在府里了。 沈是策馬向太傅府趕去。 他身系孟洋一事,柳長澤不可能完全阻隔他,若是在府里,沒理由小廝通報也不稟,反而多此一舉來尋他。 若是不在府,昨夜受了那等折磨,今日自然要歇息,能去之處,恐是除了太傅府沒有別的地方了,再則,他記得柳長澤是有個愛去面壁室的習慣的。 “侯爺為何總愛去面壁室?” “我幼時跋扈,太傅曾于此處棄我,如今我若有復萌之態(tài),便想以那日警醒自身?!?/br> 柳長澤說的輕飄飄的,卻一直在沈是心里落了根。 他知道這句話有多重。 因為他每次路過那間面壁室時,也會如此想起,他曾棄過柳長澤…… 所以他沒再去過那間房。 而今,他卻棄過兩次了。 一次生別,一次死離。 第一次柳長澤自傷其身的挽回了,第二次呢? 他還很缺德的死在了柳長澤懷里。 沈是聽見別人罵柳長澤氣死太傅的時候,只覺得滑稽,而此刻卻感覺心疼,他想去見門生便去了,想看盛世圖便去了,自己遺愿了結,卻給生人帶來了多大的痛苦…… 所以在推開太傅府門,見到那間面壁室的時候,他感到無比的愧疚,明明知道生人的懷念與痛苦,可他還是自私的不愿意說出他活著的事實。 甚至卑鄙利用了柳長澤對恩師的親情,對意中人的癡情,來滿足自己對門生的那些骯臟私欲。 沈是覺得自己可恥,但他逃不掉,他試過摒棄五感,可越壓抑越瘋長,他找了太多堂而皇之的理由了,但都無法掩飾那一個真相。 云霧的背后不一定是天光,也可能是塊遮羞布,遮去那些不為人知的齷齪心事。 但撥開云霧這件事無論從什么角度而言,都是一種解脫。 放下屠刀,或許能立地成佛。 窺見本心,也可能墮身為魔。 他在那一吻里入了魔,便再也沒辦法回頭了。 說來無恥,他在這種不能回頭里,竟然感受到了喜悅和滿足。 “侯爺!”面壁室里傳來阿良的驚呼。 沈是立馬闖了進去,只見柳長澤面無血色的倒在地上,身旁還有個蒲團,阿良拿著大氅裹了上去,滿臉慌張,在看到沈是的時候,完全無措起來:“沈大人、沈大人怎么在這里,侯爺不準外人……” “跪了多久?”沈是沉著臉打斷道。 沈是半跪著扶起柳長澤的上半身,手鎮(zhèn)定的去探他額頭和脖子的熱度,他里頭穿著沐浴后的白單衣,外面直穿了件薄薄的襕袍,顯然出來的很急。 阿良被他嚴肅的神情震住,不由自主的配合道:“五個多時辰?!?/br> “五個時辰你也任他瘋!” 沈是頭一次發(fā)這么大火,五個時辰那便是丑時,按這個時辰算起來起碼泡了兩個時辰冰水,泡完還來跪五個時辰,沈是氣的眼睛都充血。 阿良嚇得跪了下來:“侯爺之命…” 但他也自覺失言,柳長澤要做的事,又豈是阿良一個侍從能干預的,他一向把阿良當成了親人,說話便失了輕重,他強壓的心神說:“與你無關,是我著急了,你先同我扶他去東廂房躺著,然后去立即太醫(yī)院去請孔太醫(yī)過來?!?/br> 阿良如搗蒜般點頭。 沈是一手別過他的肩,一手攬過他的腰,摸到那幾乎可以擰水的衣服,怒火竄的恨不得將此作踐身體的人,抽個八百下解氣。 柳長澤寬肩窄腰,平日里不是騎馬射箭,就和子安齋的江湖人打交道,體格健碩的不是沈是這種白斬雞能比的,他和阿良兩個人扶著都頗為吃力。 沈是站起晃了一下,穩(wěn)住后抬頭一看,只見一面墻上被斷藤填滿,青翠的,黑黃的,干枯的,斷的四分五裂,靠著中間分散幾條根莖維持著形狀,有點里頭還夾雜著干涸的血跡,年代久的甚至枯黃成了稻草。 而這些詭譎的斷藤拼在墻上,像一個人的樣子。 第79章 小心眼 大片色彩暈染出漸變的感覺,這個人是沒有五官的一張側(cè)臉,像靈鷲峰上的古剎神像,又像是聊齋志異里頭的畫皮,寧和里透著一層令人毛骨悚然的古怪。 對著這樣一面墻面壁思過嗎? 像是對著無數(shù)殺戮的刀劍一樣,柳長澤思的什么過,這些藤條是怎么斷的? 沈是看著那地上不遠處的一截綠藤,像是因為力氣不足,被頹然丟棄到角落一樣。 “沈大人,還有何吩咐?”阿良見他不動,以為他還有交待。 沈是的手一片冰涼,他木然的支起柳長澤半邊身子,搖了搖頭,然后與阿良一起將人送到了東廂房的床上。 阿良去請?zhí)t(yī),沈是打了盆熱水來,替柳長澤擦汗。 柳長澤身上與昨夜一般的熱度,但面色卻是死一般的蒼白,沈是拿著汗巾一點一點的沿著他眉骨,鬢邊,擦至他脖頸,柳長澤打了個哆嗦,像似肌rou燒的抽搐了一下,又冒出一大片虛汗來。 沈是氣不過的一掌打在他手臂上。 那些藤條是柳長澤打斷嗎?昨夜又打了沒?難道他每次面壁思過還要負荊請罪的嗎?他在想什么…… 柳長澤一夜折騰,外頭的襕袍早就散開了,里頭的娟白單衣也緊緊憑借著一條短短的系帶固定著,沈是一扯就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