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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一次過上平穩(wěn)安定的生活,不用穿著兩片臟兮兮的破布,躺在地上拽著別人的腿討一口糧食,不用擔心自己在熟睡的時候,被自私的親人轉(zhuǎn)手出賣。不用時時刻刻提心吊膽的提防著,青樓里那些不懷好意的下流眼光。 館子的老板也很喜歡他,因他腦袋活,吃喝嫖賭只要能撈錢的他尋了個遍,先是跟著紈绔身后斗雞賭錢,后是幫小姐兒們代買脂粉,又借著紅姐兒的名氣宣傳店里那道菜是她最愛吃的,引的狂蜂浪蝶爭相追捧。 硬生生將一個無人問津的小飯館,變成了遠近聞名的美人齋。 不消五年,他又搭上了販賣私鹽、茶馬等一系列黑生意,一時在黑市混的如魚得水。 但是他行事格外惡毒,信不過任何一個人。 那時還因斬了自己親爹雙腿而被人詬病,手下的越發(fā)害怕自己淪落到一樣的下場。 兩年后,聯(lián)手策反了他,將他堵在一艘販私鹽的船上暗殺。 他身重數(shù)刀墜入河中。 醒來時,他敏銳的發(fā)現(xiàn)身旁有人,于是閉著眼沒有睜開。 只覺有一雙靈巧細膩的手,粗暴的在他胸膛點來點去,恨不得將他的傷口全部都撕裂開來。 孟洋是很厭惡別人碰觸的,八歲的在青樓里看到的那些記憶,讓他對任何人的貼近都覺得惡心。 他只愛錢。 錢能讓他尋找到恩公,能讓他教傷害過他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能讓所有人為他俯首稱臣。 但他現(xiàn)在太痛了,痛到連生理性的厭惡都無法產(chǎn)生。 劇痛又一次讓他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tài),他強打著精神,防著這個人突然奪他的命。 一刻鐘后,疼痛的地方變得麻酥酥的,他感覺半身似乎失去了知覺。 他驟然睜開了眼。 卻被一如蓬萊幻海般漂亮又靈動的女子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出聲。 他的心跳突然失聲了。 他見過世間最美的女人,西域風情的艷麗,江南水袖的溫婉,小家碧玉的天真,卻沒有一個人是這樣的。 干凈純粹,沒有一絲雜質(zhì),像是山水孕育出來的神靈,在他心上蕩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可那女子的神情卻不太友好,見他醒了拿著鋒利的刀尖沿著他的臉輕輕劃過,語氣兇狠的逼問:“說!你是什么人!身上的傷怎么來的!敢說一句假話,我就戳瞎你眼睛!” 孟洋怔愣的看著她,眼睛里瞬間爬上了水汽,濕漉漉的眨了兩下,便有豆大的淚珠緩緩的落了下來。 他才十五歲,長得又格外稚嫩,看起來比女子還要小幾歲了,他就靜靜的落著淚,情至深處便倒吸了兩口氣,聲音小小的嗚咽,身上還有著十幾道刀傷,像個被丟棄在路邊快要死去的小奶貓。 女子兇橫的神情繃不住了,她眼神飄忽的左右躲閃,“喂,別哭了,問你話呢……” 孟洋聞言便不哭了,眼睛紅紅的看著她,仍是不出聲。 女子秀氣的眉頭輕蹙:“怎么是個小啞巴,算了,你也醒了,滾出去吧?!?/br> 女子指了指門口,她們只想做閑云野鶴,不愿意沾染江湖中的麻煩事,一看這小子一身傷,來歷就不簡單,趕緊丟掉。 孟洋眼睛又蓄滿了淚,還倔強的不肯落下,然后憋不住了用手去擦眼睛,那手也小小的,顯得十分可憐。 女子被噎住,這他娘的,砍了幾十刀怎么是個小哭包…… 女子不自然的抿抿唇,伸出一截玉指戳了戳,“你……你別哭了……一個大男人的……哭……哭什么啊……” 孟洋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鼻頭哭的紅紅的,卻一直忍著,眼睛大大圓圓的,臉上還有點嬰兒肥,他深呼吸了幾口氣,用清潤的哭腔說著:“jiejie,我家人全沒了……jiejie,好疼啊……” 他捉著女子的手移到他的傷口上,語無倫次的說著:“jiejie,我是不是要死了……” 女子有些失措,這怎么回事,江湖人不都是死鴨子嘴硬,插了一百支箭也要站的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膯幔窟@怎么還撒起嬌來了,她都沒撒過嬌呢,這一口一個jiejie叫的她頭皮發(fā)麻,頂不順頂不順,她沒好氣的說:“死不了!” 她拿著一旁的草藥抓到他面前:“你看看,這霞山最金貴的草藥都糊你身上了,十殿閻羅都帶不走你。” 孟洋看著那草藥眼前出現(xiàn)重影,他消耗的體力太大,逐漸失去意識,他聲音越來越小的說:“可是……jiejie……我不會武功……” 孟洋又暈了過去。 女子懵了。 她去后山把徐青君抓了過來,把剛剛的事情聲情并茂的說了一遍,說完還打了兩個抖,“怎么辦呀,他會哭??!會撒嬌?。 ?/br> 語氣像是在說,他會吃人?。?/br> 女子很慌張的抓著徐青君說:“要不我們趁著他沒醒,偷偷丟出去吧,他醒了就不得了了!好嚇人啊!” 徐青君覺得有趣,向來只有虞書遠逼的別人跳腳的,沒想到這個小孩子這么厲害,他有點可惜沒有看到方才的畫面,他拍了下虞書遠的額頭,“他不會武功,又身負重傷,出去說不定還有仇人追殺,你此時丟他出去,豈不是要了他的命?!?/br> 女子吐吐舌頭,上前拍了拍孟洋的臉:“喂,小孩,早點醒過來啊,浪費我這么多名貴藥材呢。” 她氣不過的又抱怨道:“早知道不救你了,哭得我袖子都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