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頁
柳長澤鎖上門,沈是直接沖上門扉,死命的拍門,“放我出去!??!侯爺,閣老要出事?。∈俏液α碎w老,侯爺,放我回去?。。〉鹊劫~本呈圣,就來不及了啊?。?!” ……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宋奉安在書房寫下幾個力透紙背的大字,掛在了院外的架子上,夏日的熱風(fēng)一吹,不一時,便干了墨。 “閣老的字,越發(fā)遒勁了?!崩瞎芗艺f道,“為何不將下面幾句也寫了?” 宋奉安擺手,“老了,不敢臨曹公壯志?!?/br> 老管家笑道:“閣老尚未知天命,老奴才是真的老了……”管家行至架子旁,將字跡緩緩取下,憐惜的摩挲,贊嘆道,“記得閣老剛開始學(xué)字的時候,還找老奴代筆,而今再也學(xué)不了閣老的字了……” 宋千金知禮恰巧路過聽到,“管家你胡說,父親怎么可能尋人代筆……” 宋奉安同老管家相視一笑,卻沒多言。 宋知禮見著副被排擠在外的模樣,努嘴有些生氣。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里。”老管家對宋知禮念了這兩句,神色頗為懷念,“小姐不知,閣老曾經(jīng)還因看了這兩句詩,便離家闖蕩了好幾年呢?!?/br> 宋知禮震驚的看著古板父親,臉上寫滿了不信。 宋奉安老臉窘迫,但面上卻森嚴的制止道:“莫在小輩面前胡言?!?/br> 宋知禮打了個哆嗦,老管家果然在胡言亂語,父親這種言唯守中,正派剛直的人,怎么可能做這么出格的事,若不是說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她估計父親都能把《禮記》學(xué)那岳飛,刻在身上明志。 老管家自知失禮,躬身說:“閣老恕罪?!?/br> “恕什么罪,我還能和你擺架子么?!彼畏畎残α讼?,老管家照料他一輩子,同父親也沒什么區(qū)別了。 宋知禮見他們無事,便不理會的往竹林走去,夏日的竹,色澤是最綠的,最朝氣蓬勃的。 幾只黃鸝從枝頭飛過,向晴空中遠去。 宋奉安上前看了下字,覺得有幾分熟悉,又談不上來是什么熟悉,他無意識的撫摸著,感慨的說,“先帝替我抹過錯,子卿托我顧門生,我享了一輩子的虛名,卻救不了當年國勢羸弱的大齊,也攔不下外戚之禍,好像除了規(guī)勸,這輩子也沒做什么有益于民、于國的事情?!?/br> “閣老早年赴遠方治水救疫,救民水火,又親歷耕種,因天之時,分地之利,教民植種,以至百谷時茂,民生富饒。返京后又開創(chuàng)私塾,提案寒門入科舉,允許投牒自進,為天下學(xué)士之師。” 老管家嘆道,“若閣老都算無益于家國,這天底下怕是沒有賢士良臣了。” 宋奉安沒接話,憂思難散,旁人皆贊他,但他始終覺得名不副實,有愧于心。 他手卷起曹公舊句,心情越發(fā)沉重,直到最后一個還有些濕潤“?!弊郑蝗粚⒆秩看蜷_,然后急忙趕去書房,將新著的《植時之術(shù)》翻開。 這本書他寫了四年,早年的紙張都有些黃了,字跡干得像枯葉,最新書的尾章,卻好比六月的竹,干凈鮮活。 宋奉安策馬去了內(nèi)閣,他拿起暗鎖打開了庫房,取出了虞書遠交給他的那本賬本,他從頭翻至尾,雖有故意做舊,但這紙張和墨跡的都是新的,帶著鮮活的韌性。 中計了。 他若此時將賬本取出,便是有意包庇jian臣。若是不取,便是污蔑群臣。 又或者他可以找個替罪羊去偷,雖然會背負點不好的名聲,但時間久了,也不會牽扯到他身上。 但他不會。 他憐惜天下讀書人。 堂外響起敲門聲,宋奉安將賬本放入袖中,將庫房鎖好,走了出去。 宋奉安沒想到他會看到柳彌。 “學(xué)生見過先生。” 柳彌神色焦急,宋奉安想起之前賬本上看到名字,刺了眼,那賬本是假的,所以他并不知道柳家有沒有參與過這些見不得光的事。 但現(xiàn)在柳彌來了。 他看著這個舊日欣賞的學(xué)生嘆了口氣,“你如今貴為皇子之師,翰林掌院,來尋我做什么?” 家世,功名,才學(xué),名望什么都有了,為何還要行這等黑心之事。 賬本一事,驚動了許多人。 原本那人以為逼得孟洋沒了后路,翻不出天來,沒想到又被之前幫過自己的虞書遠給賣了,同宋閣老送了信。 這下滿朝文武做了虧心事的都慌了。 柳家首當其沖,連柳彌搶了文舍人功勞,得了皇子之師一職,都來不及慶賀,便陷入焦灼之中。 當然柳彌也知道閣老這個脾氣,是不會賣他面子的。 他只是想支開閣老,然后派人偷入庫房。 柳彌跪了下來,帶著哭腔悲痛的說,“學(xué)生有負師恩。” “你并未負我。”宋奉安說:“你負的是自己?!?/br> 柳彌叩頭道:“先生,學(xué)生有錯,學(xué)生不敢求先生諒解,只是來日賬本移交,學(xué)生怕再無向先生認錯請罪一日?!?/br> “你若怕,今日便不會來了?!?/br> 話語中的失望,仍是讓柳彌心顫了一下。 “往日柳府學(xué)堂上,你總是最聰明的那一個,我問你志向,你說兼濟天下,而今你做到了嗎?背棄心中的道義,不曾煎熬嗎?” 若是賬本為真,宋奉安不會同柳彌多言,但此時前路未卜,柳彌還有漫長的人生,他不得不引導(dǎo)二三,盡管柳彌可能聽不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