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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將軍也頗為動容,而后他提起一壇酒往地上一灑。 酒香濃烈。 “張瘋子,你可以安息了。”蕭將軍目色深了些,“我當年邀你離京,說一定會與你封狼居胥,建功立業(yè),而今總算沒有失信……” 都統(tǒng)悲從心來,蕭家軍無往不勝的拳法,便是張副將和蕭將軍共創(chuàng)的,他想起二十多年前,兩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兒郎,大言不慚的說要收復失地,被他們一眾老將取笑的模樣…… 而今他們真的做到了,可另一個人卻早已犧牲在了沙場上。 蕭將軍將未灑完的酒,仰頭飲盡,他自言自語的說,“瘋子,細數(shù)來,我一生經(jīng)歷過三件大事,一是與沈娘結(jié)發(fā),二是與你結(jié)拜,三是將百年賊子趕出大齊。姻緣,知交,功名,天下幸事教我占了個全,若說還有什么遺憾,便是沒照顧好兒女……” 都統(tǒng)聽了連忙寬慰道:“將軍說的哪里話,小公子就差沒在十二營里橫著走了,雖然兩位千金不得已入京,但總歸是嫁于天底下最尊貴的兒郎了……” 蕭將軍聞言搖頭,而后用腳尖挑起一旁的長槍,氣勢如虹的打出了一套蕭家拳,又配以抵抗倭寇的新兵陣,進可攻,退可守,不畏陸戰(zhàn),不怕水禍,打出了所向披靡的豪氣! 滿座叫好,有甚者已模仿了起來。 蕭將軍突然凌空收手,一支長槍飛出直擊校場金鼓。 震耳欲聾,萬籟俱寂。 他高聲道:“眾將士聽令!” “末將在!” 眾人熱血沸騰的回應,連年近花甲的都統(tǒng),都中氣十足的吼了出來,站若長松般挺立筆直。 “如今倭寇平定,蕭家軍不可局限于水戰(zhàn)之兵,遂今日我將‘蕭家拳’改為‘敬云拳’,水陸結(jié)合,無往不利!” 他還記得被倭寇伏擊圍困那日,張敬云放下渾身是血的他說,蕭大哥,你腦子好使,一定能替我報仇,肅清倭亂!兄弟先行一步! 而后張敬云笑了笑,笑的像當初他放棄武林盟主之位,眾叛親離和他奔赴沙場一樣…… 張敬云帶著最后一支散軍,調(diào)虎離山,為他爭的了一線生機。 蕭將軍從懷中取出兵符丟給都統(tǒng)。 “孔都統(tǒng)!三月以內(nèi),我要見所有將士融會貫通,敢有絲毫懈怠者,軍法處置!” 都統(tǒng)立即跪下接令,“末將遵旨!絕不負將軍所托!” 蕭將軍頷首,而后孤身回了營帳。 他在漆黑一片的帳外看到一個人,低垂了頭,一身杉綠長衣,像一柄細瘦的竹子。 他說:“自上次不歡而散后,我以為御史不會來。” “公歸公,私歸私。于公,即便將軍打了勝仗,但云賦亦不能接受利用百姓誘敵深入。但于私,云賦欽佩將軍決心,百姓之死必要有人謝罪平民怨,將軍雖功在千秋,但也難逃罪責?!?/br> 李云賦作揖,“將軍親筆所邀,云賦豈敢不來?!?/br> “你倒是通透?!笔拰④娤崎_了簾子,請他入帳,“今日邀御史來,也是為了件私事。廟堂險惡,往后之事難以定奪,而犬子生性純善,性格剛直,只怕被有心人利用,反生禍患。還望御史替我照料兩番,最好不要讓他入京……” 李云賦怔忪看他,“將軍緣何尋我……” 蕭將軍想起蕭寄北為他請兵戰(zhàn)倭寇的場景,兩指按在晴明xue上,神色疲憊,“犬子頑劣倔強,恐怕只有御史的話還聽得進二三了……” 李云賦卻沒回話。 蕭將軍自覺失禮,無親無故求人照看,著實離譜。他堂堂大將軍,血戰(zhàn)沙場面不變色,卻于此刻露出三分窘迫,“為人父母,總歸是希望兒女一生順遂的,他兩位jiejie入京時,我手握重兵無力阻止,而今不受牽制,我只希望犬子能永葆赤誠,不要被仇恨拖累了?!?/br> 蕭將軍說罷拱手,“唐突御史了,若御史不愿我亦理解……” 李云賦搖頭,“蛟龍得云雨,終非池中物。寄北有雄心壯志,亦有經(jīng)才偉略,將軍攔不住的,不如放手讓他闖個天地?!?/br> 蕭將軍抿唇,將原本嚴肅的臉,變得更加沉重了,“罪臣之子,如何闖天地……寄北心氣高,受到的磨難便要教常人多上幾番……” 李云賦猶豫了許久,他知道要和蕭寄北拉開距離,但是若讓他眼睜睜看著蕭寄北空有一身抱負,而無處施展,他亦惋惜的恨不得剜rou以代。 比起眾多瑣事,他更愿意見到最初那個“我有文武藝,何必沾祖蔭”的驕陽少年,永遠光芒。 李云賦指天立誓,“但凡云賦所在一日,定會全力扶持寄北,請將軍放心?!?/br> 蕭將軍見他這般鄭重,突然變了臉色,看向他的眼神里多了兩分探究…… 他像是很難接受,將原本要說的話都給忘了,只揮了揮手,說乏了,送了人出去。 片刻后,營中傳來馬蹄噠噠的聲音,蕭將軍從沉思中猛然站起,急喚孔都統(tǒng)進來,然后把遲遲未交給李云賦的牙牌,給了孔都統(tǒng),囑咐道:“攔住寄北!” 孔都統(tǒng)一走,鐵騎便趕到了主將營帳外,付鎮(zhèn)中怕有意外,親率大軍來勢洶洶的包圍校場,他此番定要蕭將軍插翅難逃。 文通自眾人包圍中駕馬而出,他一身儒巾長衫,卻沒人敢小覷他半分。 封白衣可是他從侯爺手里弄來的,付尚書欠了他的情,自然要想辦法捧他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