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普遍了……

    半數(shù)以上的香丸，都離不開這三味，但他亦不愿驚擾虞書遠(yuǎn)的清凈。

    左右還有時間，便自己琢磨琢磨。

    忽而門外有腳步聲響起，沈是有些意外，他將宣紙放到案臺底下，若無其事的翻著《本草綱目》。

    門扉被推開，他緩慢抬眼望去。

    那人平日便已是格外華貴了，今日更是盛裝裹身，他一身衣紫霞裾，鶴紋卷濤，發(fā)髻上還戴了王侯的通天冠，不像是去赴了庶弟的婚宴，倒像是立威一般。

    沈是錯愕，心臟驟然一疼，什么時候起，侯爺這樣恣意妄為的人，也學(xué)的孟洋那般，憑借衣著裝點(diǎn)氣勢了……

    他望了眼漆黑的暮色，猶豫的開口，“吉時方至，侯爺不應(yīng)如此早離席……”

    柳長澤撣開衣擺，正坐在了沈是的對面，他從沈是手中抽過書，漫不經(jīng)心的問：“為何？”

    沈是站起去一側(cè)取了茶具放于案中，邊用滾水燙著器皿，邊說：“長兄未婚，而庶弟先娶，侯爺離席，只會更添非議?！?/br>
    沈是頓了下，“況且，還是太后指婚……”

    柳長澤從前勢如中天，是因?yàn)槭ド闲枰菩行抡倚枰杷謹(jǐn)控?cái)固權(quán)，他看似無法無天，不過是被權(quán)貴推出來出頭鳥，而唯一對他疼愛有加的，只有太后。

    太后給了他無數(shù)的特權(quán)，柳家奉他為宗主，圣上是他同窗摯友，他大可以趁著這幾年豐滿羽翼，但他沒有。

    但凡有一點(diǎn)的余力，他都鉆在除舊革新上，鉆在了如何拔出世家余毒上。

    可他失敗了。

    大齊的江山擺脫了蕭條，又迎來了權(quán)勢的動蕩。

    太傅，你怪我嗎？

    怪我當(dāng)初不聽勸阻，一意孤行，將你畢生守護(hù)的江山，弄成這幅黨羽紛爭、外戚專權(quán)的模樣。

    記得兩月以前，蕭將軍死的那一日，他在面壁室跪了很久。

    他知道自己殘害忠良、玩弄權(quán)術(shù)，玷污了太傅交給他的知識……

    但只要能拔除外戚，肅清朝綱，完成太傅的心愿，他不怕背上這些千古罪名，不怕入了陰曹地府受刀山火海之苦，亦不怕太傅亡靈不肯見他……

    那日的面壁室里空蕩蕩的，沒了從前斑駁嚇人的藤條，柳長澤已經(jīng)不再避諱自己對太傅的那些齷齪心思了。

    他想如今柳家失去了蕭將軍兵力的扶持，失去了孟洋財(cái)力的支撐，失去了被賬本制衡的官員，柳家的威勢也算沒了。

    內(nèi)閣經(jīng)過閣老之死，也大受所挫。

    廟堂之中唯一春風(fēng)得意的便只有付尚書了。

    但無妨，付尚書一向是圣上的人，而今蕭將軍死了，付尚書無可后顧之憂，定會更加忠心侍主。

    待他尋出賬本，將幕后主使的柳元宣一黨定罪，皇權(quán)集中，天下昌平。

    他也可以安心去青玉峰見太傅了。

    柳長澤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一下。

    而后腦海里閃過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柳長澤闔目，摒棄雜思，面壁懺悔。

    許久以后，阿良敲了敲門扉，低聲說：“沈少卿求見?！?/br>
    “不見?！?/br>
    門外不知怎的起了一陣雜聲，只聽阿良急急的喊道：“大人不可，不可擅闖……”

    柳長澤皺眉，起身動了動跪倒麻木的雙腿，強(qiáng)壓著不適，拉開了門。

    他還未曾看清人，便見沈是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撞了進(jìn)來，然后二話不說關(guān)上了門。

    柳長澤對這個擅自闖入他私人領(lǐng)域的人，露出了不悅的眼神。

    但他今日心頭大事落了一半，心情不錯，不與沈是計(jì)較。

    沈是轉(zhuǎn)過身便道：“太傅府設(shè)面壁室，原是為了讓侯爺靜思己過，痛定思痛，改過自新，切莫再犯！而候爺非但屢教不改，反而明知故犯，變本加厲，何必再來面壁室！”

    “整個太傅府都?xì)w本候管轄，本候要去哪兒緬懷恩師，沈大人管得著嗎？”

    “我如何管不著！”沈是氣的指他罵道：“若是太傅有靈，早就被你氣得跳出棺材板了！”

    柳長澤一聽，倒生出幾分妄想來。

    沈是急躁的繞著室內(nèi)踱步兩圈，平復(fù)心神。

    他又停住質(zhì)問，“你可知如今新政弊端重重顯現(xiàn)，朝不保夕，你于朝中已無立足之本，唯一依仗便是太后！而今你設(shè)計(jì)謀害蕭將軍，你是不懂！還是尋死！”

    柳長澤聽出此中深意，笑了笑，“太后之父，輔國將軍張敬云，為救蕭將軍戰(zhàn)死沙場，立言不除倭寇誓不還京?！?/br>
    他又豈會不知，太后每回招他入宮，便會說一說外祖父那些光輝事跡，以彰顯她血脈之貴重，教之柳家不知高貴多少，若不是外祖父死的早，哪里會淪落到受柳家制衡，哪里會將他娘親嫁過去聯(lián)姻穩(wěn)固勢力，害的他娘親不幸早逝……

    “你既然知曉，不怕傷了太后的心嗎！”

    柳長澤目光微垂，聲色悠遠(yuǎn)，“我不姓張，亦不娶親，不能傳宗接代，讓姑母早些看清也好……”

    不要再對他抱有指望……

    沈是陡然向前握住他手臂，“你可知，若失了太后之信，你便是孤立無援，四面楚歌，往日你因推新政得罪的權(quán)貴世家，足以令你寸步難行！”

    “那又如何?！?/br>
    沈是怔忪，那又如何……那又如何……他腦內(nèi)突然竄起一股怒火，想將這不懂愛惜自己的孽徒，燒了個干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