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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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念俱灰之下,我腦子一抽,扶著桶沿就將額頭磕了上去。 蘇喻眼疾手快地伸出一只手搭住桶沿,我一頭撞在他手背上,指骨硌得我生疼,他溫言安慰道:“殿下寬心些,哪怕是按律……法不誅心,唯看其行?!?/br> 我無力地擺了擺手,不想與他再胡扯。 蘇喻又掬起一捧水從半空中淋在我脖頸間,他遲疑道:“若是舍弟,我定會很震驚痛心,但……如果舍弟是殿下的話,我約莫會覺得相比你之前做的……此事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擰起眉毛,仔細(xì)將他這話回味了兩遍,越發(fā)覺得不是好話。 我懶得和他爭辯,起身拭干了身子,穿上衣物,蘇喻環(huán)過我的腰,為我系了腰鞓,又抬手捋了捋我半濕不干的長發(fā)。 收拾完畢,我坐在椅子上發(fā)怔,見蘇喻卸了襻膊,撫平袖口,踱著步子要出門,我道:“你去哪?” 蘇喻道:“去找那位名喚小沅的侍女,阿芙蓉致幻,甚是危險,我去勸她莫要再拿給你?!?/br> 我心下怪他多事,但此時此刻,我一人在此更是不安,我起身道:“不怪她,我與你同去,我和她說清楚就是?!?/br> 剛出門,就見阿寧抱臂立在門口,他不知在這杵了多久,見到我便露出皮笑rou不笑的模樣,道:“隋公子終于洗好了?主人有請?!?/br> 縱有千般不情愿,橫豎我是打不過阿寧的,執(zhí)意不從只怕鬧得更難看,我也只得隨他去了。 鏡湖小筑占地極廣,這一路不知繞過多少個長廊和小徑,我又刻意走得慢,趁著這功夫思來忖去,心思不知轉(zhuǎn)了幾千幾萬回,最終只得承認(rèn)狡辯無望,最終心頭只剩絕望,而這絕望之中竟然還隱隱生出一種破罐破摔、視死如歸的勁頭來了。 一進(jìn)門,旁的還沒看清,身子卻不知怎么一晃,我扶著墻壁緩了一瞬,一抬眼只見謝時洵正立在堂中。 最近這些時日我與他沒怎么見到,今日一看,他似乎又瘦了些,在堂中也披了一件狐裘披風(fēng),尖下巴都抵到那雪白色的滾毛中了,連帶著身量更加纖長荏弱。 他手中握著一瓶酒,似在思忖什么,如玉般的手指按在烏黑的酒瓶上,看在我眼中,只覺越發(fā)顯出一股易碎般的質(zhì)感。 我向那眸子里望了一望,見他神色喜怒不辨,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去,默默躬身揖了一揖。 謝時洵這次沒有晾著我,他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道:“坐?!?/br> 我有些意外,也只得依言而坐,他又將手中的那瓶酒放在我眼前,手指輕點了點桌面,道:“說吧?!?/br> 方才我進(jìn)來時,就看到了他手中這酒了,這本是我屋中的,方才沒喝完故而丟在屋內(nèi)。 我自知他這樣問,便一定抵賴不過,便道:“酒里摻了阿芙蓉……” 這事當(dāng)然瞞不住他,但是我沒想到一上來他竟然問的是這事。 當(dāng)然,即便此事,換做以前我若是回答這種廢話,約莫此時已經(jīng)挨了一戒尺了。 但今日的謝時洵,不知為何仿佛格外有耐心,他的語氣毫無波動道:“是誰給你的?用了多久?” 我沉默了片刻,終于忍不住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立在我面前,站在太近,都能嗅到他身上的味道,他似乎總是俯視著我,哪怕像今日讓我這樣坐下,他也是站著看我的。 至于他問的問題,我暗忖道:之前對蘇喻出賣了小沅,既然他已然去找她了,何必再給她找麻煩……畢竟謝時洵不比蘇喻寬厚…… 見我久久不語,謝時洵仍是沒說什么,我一抬眼,見他沉寂地望向不知名的地方,仿佛是對我失望到連訓(xùn)責(zé)都覺得無用了。 我慢慢垂下目光,心中也生出幾分心灰意冷,輕聲道:“我的舊傷……每逢今天這樣的天氣都很疼,疼得要發(fā)瘋……” 謝時洵似乎仔細(xì)看了看我,冷道:“我問的是什么,你想好再答?!?/br> 我剛想說什么,但是阿芙蓉藥效一過,后背和右手腕處再次泛上的疼痛讓我坐立不安,按捺了半晌,我喘了口氣,道:“太子哥哥,我不明白……既然已經(jīng)落得這般地步了,我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清醒對我來說重要么?清醒一時要生捱一時,糊涂一世倒可自在一世,你又何苦為難我,難道我的余生還有什么抱負(fù)要施展不成?即便有也不是好事……” 我從不奢望他會理解我的感受,果然,他聞罷,轉(zhuǎn)身從案邊抽出鎮(zhèn)紙,點了點我的手背,我低著頭,約莫是那疼痛激發(fā)出了我的氣性,我一時竟然執(zhí)拗著沒動。 靜默中,我只顧低頭望著自己指尖,與他對峙半晌后,我只得抬起手心,卻不肯抬頭望他。 手心傳來一陣劇痛,我還來不及消化,那疼痛就接二連三地襲來,我咬牙捱了幾下,終于忍不住抽回手,握著手縮在懷中不語。 鎮(zhèn)紙點在我肩上,他訓(xùn)斥道:“清醒了么?能答了么!” 我的脊背疼得略略有些挺不直,索性緩緩向椅背上一靠,閉目忍了忍,不知為何道了一句:“蘇喻……是你的意思么……” 這一句說出來,我自己先吃了一驚,這句話從未在腦中思考過,就直接在此時此刻,對他這樣直白且無禮地撂出來了。 但是我……我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我茫茫然地抬起頭,望進(jìn)謝時洵的雙眸中。 他的眼睛本該是多情的形狀,但無論何時卻只讓人覺得冷,我沉溺在他的目光中,陽光灑在他的烏黑眼瞳中,竟然映出兩個光點,仿佛深潭上的粼粼波光。 我的心猛然一沉,忍不住嗚咽了一聲,連連擺手道:“不,不……你怎么會這么做……我是說……蘇喻已經(jīng)去尋她了,不必勞太子哥哥費心了。” 說罷,我不明所以的難過起來,扶著桌角站起身,想離開此處,誰知下一刻就被人鉗制住了臂彎。 謝時洵簡短道:“戒掉?!?/br> 我胡亂道:“是,知道了?!?/br> 謝時洵又一次拉著我的臂彎將我向他帶了一步,他沉聲道:“酒也要戒?!?/br> 我這次仔細(xì)思考了一下,精疲力竭地對他笑了笑,道:“不行,不行……我會被疼死的。” 謝時洵捏住我的右腕,平靜道:“從今日起,你留在此處,我看著你戒。”說罷,他向門外喚了人。 我?guī)缀跻l(fā)瘋,掙了掙,卻沒有掙脫他的鉗制。 他忽然探手摸向我的額頭,道:“你在發(fā)熱?” 一陣巨大的悲愴漫上來,我仍是在掙扎,然后糊里糊涂道:“你只錯了一點,我從來沒有想要吻你,因為總覺得……你的溫度會很低……” 小時候在東宮讀書,我明明是最怕碰到謝時洵的。 有時在長廊遇到了,我只能低眉順目地讓出路,停在一側(cè)等他先過,拿捏著擦肩那一瞬間的時機(jī),不能早也不能晚地道上一句“太子哥哥安”。 若是說得早了,引起了他的注意,搞不好又要抽冷子考問我的功課。 若是說得晚了,他雖然嘴上不會說什么,但偶爾會微妙地頓了一下腳步,頗有種“你好像長本事了”的意味深長。 我那時明明最大的愿望是早日封王開府,躲他遠(yuǎn)遠(yuǎn)的……才對。 究竟是何時…… 何時起,我竟然變成這幅樣子了。 我形容慘淡地依著床腳,揉了揉腳踝——方才和謝時洵拉扯時一不小心崴了腳,現(xiàn)下鉆心得疼。 謝時洵正站在門外和蘇喻說話,蘇喻對他道:“此處的天氣對殿下而言,確實難熬……之前清涵道長對我說你們二位常住江南,只有每年冬天才來此地小住,我想……待回到江南,定對他的舊傷大有裨益?!?/br> 謝時洵道:“既然如此,為何不叫他們打點行裝,近日啟程?” 蘇喻道:“此地距江南路途遙遠(yuǎn),太子殿下你的傷勢……暫時還不宜顛簸。” 謝時洵輕描淡寫道:“不礙,你去同清涵說吧?!?/br> 說著,他打發(fā)了蘇喻,推門而進(jìn)。 他褪去了披風(fēng),只穿著一件墨色常服,他向來偏愛這種厚重的顏色,襯得他這個人更加蒼白鋒利,只是今天的衣袍質(zhì)地看起來是那般垂墜,如簾幕般軟和好摸的樣子。 我只看了一眼,又是悲戚又有些手癢,簡直莫名其妙極了,于是又低下頭去專心揉著腳踝。 他似乎看了我一會兒,竟然坐到了床邊,一時間,誰也沒有先開口。 我沒話找話道:“你……你是不是還沒有痊愈……” 他道:“怎么?” 我心想,他今天打我在我手心的那兩下,和之前相比力道輕了許多,他好像自己并未察覺…… 但是這話若是說出來,著實賤得慌,我便也不答了,只是道:“不必為了我去江南……蘇喻總是小題大做,我與他都在漠北住了半年多啦……也沒有怎么樣……” 謝時洵沉默片刻,伸手握住我的腳踝,將我拖到他面前,道:“你既然發(fā)熱,就不能老實些?非要扭了腳受了罪才滿意么?” 我對他對視半晌,便又各自沉默了。 我盤腿坐在床沿,在這寂靜中無言良久,閑極無聊之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摸他垂到床上的廣袖。 他的袖子確實如同看上去那般軟和,我雙指捻著摸了一會兒,忍不住伸出手握了一把,感受著那布料在我掌中充盈又滑出去的手感,我松開手,又抓了一把,如此幾個來回下來,直給他的袖口抓得滿是褶皺。 謝時洵微微側(cè)著頭看我,他的面色蒼白,唯有一雙眸子幽深,我正抓著他的袖口,一抬眼對上他的視線,本能的嚇得一松手。 見他沒有說什么,我訕訕地?fù)狭藫舷掳?,道:“還以為你又要打我……” 謝時洵輕輕撥轉(zhuǎn)了我的臉,仔細(xì)端詳了片刻,道:“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打你有用么?若有用,你以為你還能出這個門?” 被這樣一說,我好似也覺出幾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來了,登下更是訕訕,道:“是么,我一直以為你打我就是因為你想打我,沒什么別的理由……” 謝時洵神色不動,他只是直起身,指了指床,命令道:“睡覺,寢不語?!?/br> 很多年以前,我也在他寢宮就寢過幾次。 母妃病逝那年我方十六歲,說到底只是半大的孩子,白天在人前還好,到了夜里,還是忍不住哭得抽抽噎噎,抱著玉和一個勁兒地說“我好怕”,至于怕什么,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母妃的亡靈?那定是不怕的,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呢? 玉和那個不成器的道士,順著我的后背,在我耳邊念了一些聱牙詰屈的經(jīng)文,我雖說心底仍是空著一塊,但聽著聽著也就勉強(qiáng)鎮(zhèn)定下來,不知是那經(jīng)文的作用,還是玉和陪在我身邊的緣故。 那日謝時洵喚我去他寢宮過夜,我大體上是開心的,也不覺得害怕了,唯有一點,是他素來積威深重,我擔(dān)心驚擾了他,夜里不敢哭得盡興。 我作出一副斂眉垂目哀而不傷模樣,在他身旁假寐到大半夜,等到他睡著了,我還是不由得悲從中來,只得躲在被窩里默默流淚——結(jié)果就被他一手從被窩里拽了出來。 只記得彼時我哭得熱氣騰騰的,見他識破,頗有些倚瘋作邪的意思,直鉆進(jìn)他的懷中,眼淚流得更兇,連帶著鼻涕都蹭到他的寢衣上。 謝時洵默默攬著我,任我哭了許久,而后披衣下床,坐到桌邊為我倒了杯茶,我不懂他為什么沒有喚人來侍候,但那一天那一夜,便只有我和他兩個人,他招我到他身邊,拉著我讓我立在他膝間,那好像唯一一次他仰視著我。我不停地抹掉淚珠,想在他面前止住這副狼狽模樣,他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握著我的手,溫度從手心傳了過來,他嘆了口氣,輕聲安慰我道:“為人子者,如何能不傷心……你要哭就哭罷了……” 他這句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安慰,不管何時想起,我心底最深的那一塊都仿佛被撫慰了。 是夜,又一個假寐的不眠之夜。 我靜悄悄地在床上翻了個身,偷眼看他,他的呼吸極輕,輕得讓我疑心。我忍不住撐著身子湊了上去,下一瞬,卻對上他毫無睡意的雙眸。 在他的目光中,我頓了頓,只得又若無其事地?fù)沃碜踊讼氯?,肚皮貼著趴在床上。 他伸出一只手垂在我面前,低聲道:“還熱么?” 我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歪頭,額頭抵上他的手背。 謝時洵似感受了一下我的溫度,隨后摸了摸我的額頂,道:“好多了,睡吧。” 直到我以為他已經(jīng)入睡了,我忽然忍不住道:“對不起……” 片刻后,他道:“怎么?” 我抓著他的手,懺悔道:“我沒有照顧好太子妃……我……我心中有愧,一直不敢見她……” 過了許久,他才“嗯”了一聲。 十年前我對他的恨意,心中對他的惡毒詛咒,仿佛就被這樣輕輕一聲“嗯”赦免了。 我忍住淚意,又扯起別的,“太子哥哥,謝明瀾長得好像你啊……” 他道:“是么?” 我點了點頭,向上蠕動了身子,直蠕動到他的身邊,思緒不知跳到什么地方,我開口就道:“他打我,疼死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