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笑話！區(qū)區(qū)一片下等蛇鱗就想換取肆意掠奪望舒山資源的權(quán)力嗎？！你們未免欺人太甚！”

    辛葉口中的“幫助”，不是其他，正是一片黑黢黢的寬大鱗片。

    它外表平平無奇，厚重硬朗，靜靜躺在辛葉手中，宛如一方沉泥古硯。

    白壯壯知道，正如兔子應(yīng)季要換毛一般，蛇也有蛻皮的說法，這鱗片出現(xiàn)在一個半蛇的手中，說不定就是她們哪次蛻皮的時候換下，現(xiàn)在拿來糊弄人的。

    簡直……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他氣沖斗牛，狠啐一口，就要沖上前去，打個痛快。

    “……且慢。”

    白也也沒有回頭，腳底輕踏，白壯壯周圍的泥土便陡然升高，形成一堵土墻，恰好攔在他面前。

    “這……族長！”

    白也也的法術(shù)如同其人，施展起來絲毫不露聲色，等到發(fā)現(xiàn)的時候，往往已經(jīng)深陷其中。

    白壯壯不察，險些一頭撞在墻上，頓時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龍鱗?！?/br>
    論英勇，白壯壯舉族無匹，可眼界和謀算，卻著實(shí)有所欠缺。

    這其中或許有天性使然，但白也也心里清楚，造成這一點(diǎn)，煢兔族長久的封閉，才是最大的原因。

    這么想來，白爾爾起事從者眾多，也不是沒有原因。

    白也也暗嘆，抬起眼皮，灼灼目光如箭羽倏然射向辛葉。

    “龍鱗隨龍身體型見長，這般大小的龍鱗，非百年成龍不得出，只是不知閣下是從何處得來？”

    “閣下好眼力，這的確不是普通龍鱗——它是一條黑龍的逆鱗。至于來歷……其中關(guān)節(jié)太過復(fù)雜，請恕我無法一一告知。

    不過您可以大放心，巴蛇寨獲得這片龍鱗，絕非通過旁門左道，您收下以后，一定不會有任何后患?！?/br>
    “原來如此，是小老兒多言了?！?/br>
    聽辛葉言之鑿鑿，白也也撫須一笑。

    “可是也許要讓你失望了，逆鱗雖為物華天寶，放在我族這里，卻也只能明珠蒙塵。”

    “……噗?！?/br>
    這不加掩飾的嗤笑來自蒲莎，她洋洋得意，卻不知白也也的拒絕正在辛葉的預(yù)料之內(nèi)。

    “那還真是可惜了?！?/br>
    辛葉收回手，略帶遺憾地?fù)u了搖頭。

    “說來不平，同為妖族，龍卻天生集萬妖之長。這龍鱗本為他們修為進(jìn)階、脫胎換骨時舍棄的無用之物，卻因為在龍?zhí)扉L日久的修行中沾上了他們的些許龍息，而成為其他各族爭搶的珍寶。

    雖然這逆鱗數(shù)量稀少，但說到底，也只不過能比其他比尋常鱗片稍微多蘊(yùn)藏一點(diǎn)龍息罷了。我貿(mào)然奉邀，卻忘了煢兔族能在這亂世中自保萬全，顯然自有錦囊妙計，又怎會缺這一片小小龍鱗。

    今日多有打擾，看來兩族合盟之事，只能抱憾而止了?！?/br>
    辛葉外表柔婉，辦起事來倒是極為利落。

    話音剛落，她毫不猶豫，轉(zhuǎn)身便走。

    ——眼看她腳步都已踏下，白也也終于沉沉出聲。

    “不知巴蛇寨需要多少野薊？煢兔族雖做不出涸澤而漁之事，但自然代謝而下的野薊，若能起些增補(bǔ)助益，倒也不算埋沒?！?/br>
    “什么！族長，你難道真要答應(yīng)她們??？可是咱們……唔……唔唔！”

    白壯壯眼前宛如青天飛霹靂，跳不出壁壘，甚至不惜以頭搶壁，只求能讓族長回心轉(zhuǎn)意。

    “不必多言，我自有定奪。”

    本就正值風(fēng)雨飄搖之際，偏部下一身愚勇。白也也在他身上暗施定身咒，只覺頭痛欲裂。

    白壯壯的顧慮他豈會不知——無非是擔(dān)心應(yīng)下這盟約之后，這伙不速之客會順勢而上，趁火打劫。

    可如果連在望舒山中控制幾條半妖的資格都沒有，那他也不必再做這個族長了。

    要不是這黑龍逆鱗確實(shí)戳中了他此時的痛處……

    “還請閣下放心，巴蛇寨需要的不多。從現(xiàn)在開始，到明年此時為止，每月五十斤鮮薊便可?！?/br>
    “……”

    辛葉要的其實(shí)并不算少，但從望舒山的出產(chǎn)量來看，收集這么多野薊，也確實(shí)不算難事。

    只是……

    白也也遲疑，未及開口，辛葉便微微一笑。

    “原本，野薊隨處可見，便是未龍山自己也有許多，只是族中長老特特指明，此處的野薊吸收了更多月華，提煉時有事半功倍之效，所以我們才特地尋來?！?/br>
    言下之意，便是她們也不是非望舒山的野薊不可，只是為了提高效率，才誠心求問。

    “……”

    這話打消了白也也的最后一絲疑慮，他長出一口熱氣，揮袖在結(jié)界上打開一道裂縫。

    “我已大概知曉此事，不過貿(mào)易往來到底事關(guān)兩族生息，還需經(jīng)過仔細(xì)商談才是?！@結(jié)界后便是我族村落，不知閣下是否方便入內(nèi)詳談？”

    裂縫只有一人大小，白也也并未分給蒲莎等人半分眼風(fēng)，顯然只打算引辛葉單獨(dú)進(jìn)入。

    即將孤身涉險，辛葉卻鎮(zhèn)定自若，“閣下盛情，我又怎能拒絕。”

    “你們留在這里。”

    她回首吩咐一句，復(fù)又轉(zhuǎn)向白也也，頷首示意。

    “還請帶路。”

    ……

    說到此處，白也也略作停頓，手中的茶碗在桌沿輕輕一磕。

    “請問這黑龍逆鱗有何功效，值得讓前輩排除萬難，也要與辛葉簽條立約？”

    書中有載，龍者，鱗蟲之長?！谂杂许汍祝h下有明珠，喉下有逆鱗。

    記載有限，衍虛畢竟從未親眼見過這幾乎只在傳說中出現(xiàn)過的生物，對“龍”的理解只停留在了這粗淺的叁言兩語。

    “哎，這就又要同一開始的月棲坪聯(lián)系上了……”

    憶起當(dāng)時的窘迫，白也也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你們?nèi)俗逵小淙~歸根’的說法，我們煢兔族也是如此——在我們看來，死后不能魂歸月宮，就是被月神摒棄的征兆，代表著轉(zhuǎn)世也無法洗去的恥辱與罪孽。

    因此，若是有煢兔沒有犯錯，卻在死后無法享受到應(yīng)有的月光洗禮，那么他的好友親朋，以及造成這件事的煢兔，則都會被視為罪大惡極，而被免去埋骨于月棲坪的資格。

    當(dāng)時白爾爾在我的眼皮下一手造成人間慘禍，已是我對族人最大的失職，我又怎能再讓他們因為月棲坪滿而被迫背上不孝不義的罪孽？

    可月棲坪無論如何也無法憑空復(fù)刻，我正一籌莫展，恰在此時，辛葉橫空出現(xiàn)，并且為獲取望舒山的野薊，愿以黑龍逆鱗相易。

    我這榆木腦袋這才如同醍醐灌頂，恍然想起，這世上，并非只有夜空中的漫天銀輝才稱得上月宮冰魄，正如玉鑒可以吸聚月亮的能量一般，還有一種東西，也可以集納月光，并在之后徐徐釋放?！?/br>
    “這樣?xùn)|西，便是龍鱗？”

    “其實(shí)應(yīng)該不止，不過據(jù)我所知，龍鱗是其中效用執(zhí)牛耳者?！?/br>
    白也也語調(diào)漸沉，視線因為回憶而騰起層層霧靄。

    “若非那片龍鱗作引，這件事，哪怕在我的記憶中，也幾乎要漫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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