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救工作仍在進行。

    葉涼側(cè)頭看了他一眼。他始終面無表情，只是時不時注視著搶救室的方向。

    冷白的光影影綽綽落在他身上，說不出的寂寥。雙眼通紅，嘴唇干裂得起了皮。

    葉涼起身，“你在這等著，我去買水?！?/br>
    “你做的對?！?/br>
    她身形一頓，轉(zhuǎn)過身，“什么？”

    沈逐溪直起身子，仰頭看著她。光映進眼底，襯得眼色愈發(fā)清冷。

    “你和我解除婚約，是對的?！痹捯活D，他低聲說，“如果今天是你躺在這里，我可能會瘋掉?！?/br>
    ———

    周遭聲音嘈雜，不時有或輕或重的說話聲。

    長久的靜默后，沈逐溪好像緩過神來，姿態(tài)沒有了方才的僵硬。

    他靠著椅背，雙腿交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筆直而沉靜。

    說完那句話，他自嘲地扯扯嘴角，便轉(zhuǎn)開視線不再看她。

    葉涼攥了攥掌心，低聲告訴他“我去給你買水。”

    自動販賣機前，兩瓶怡寶咚咚兩聲掉了下來。

    葉涼回神，彎腰將水掏出來。抬眼時她從光亮的箱體看到了自已的倒影。

    臉龐白皙，五官精致。好像除了頭發(fā)長長了一些沒有什么改變。

    她站直身體，握緊水瓶。

    為什么沈逐溪的話會讓她產(chǎn)生一種窒悶感。

    葉涼垂了垂眼眸，拿著礦泉水往回走。

    搶救室前多了三道身影。沈知錫面色焦急地來回踱步，沈伯父沉著臉站在一旁不吭聲。鄭聽薇靠著墻壁悄悄地抹眼淚，扭頭看到葉涼后微微一頓，眼眶又開始泛紅。

    “小涼你怎么也在這？”她聲音哽咽。

    葉涼將水瓶放到矮桌上，走過去低聲解釋“下班時剛好遇到大嫂被送進來?！?/br>
    她目光不動聲色地在四周掃了一圈，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沈逐溪的身影。

    鄭聽薇吸了吸鼻子，情緒十分低落“蘇盼一直有抑郁癥。治了好久明明情況開始好轉(zhuǎn)了。誰也沒想到會發(fā)生這種事……”

    葉涼忽然想起來上次去沈家拿照片，她在二樓上洗手間的時候意外撞見蘇盼在哭。

    當(dāng)時只是以為她遇到了什么糟心事，并沒有往其他方面想。還考慮她到顏面問題沒

    有把這件事對任何人說。

    “平時都有保姆看著她，沒想到一個疏忽就出了岔子?！编嵚犧睖I眼婆娑，心疼到，“如果不是沈二趕巧回家……”

    “行了你少說兩句吧！還嫌不夠亂嗎??？”沈長興虎著臉說完，狠狠瞪了沈知錫一眼。

    家丑不可外揚，何況是沈家這樣的家庭。一點點小事都會被媒體捕風(fēng)捉影，無限放大。

    葉涼扶著鄭聽薇，無聲安慰。

    時間一分一秒走過，沒多久蘇盼的家人來了，搶救工作也終于結(jié)束。

    蘇盼被送進重癥監(jiān)護，幾個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跟了上去。

    葉涼向負(fù)責(zé)搶救的同事了解情況，得知沒什么大問題后才放下心來。

    搶救室前只剩下她一個人，矮桌上兩瓶水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葉涼默了默，拿起礦泉水踩著堅硬的大理石地面走向大門。

    夜色闌珊。

    路燈昏黃的光將醫(yī)院包圍。外面的空氣浸著點涼意，清爽得沁人心脾。

    葉涼走出大門，發(fā)尾被風(fēng)吹動。呼出的哈氣凝成白霧，她眨掉睫毛上的濕氣，目光定在某個地方。

    臺階下方不遠(yuǎn)處有個花園，沈逐溪正坐在那里抽煙。

    秋冬時節(jié)的景象最為蕭條。各色鮮花早已凋零，只剩一堆干枯的莖葉。幾片枯黃的葉子被風(fēng)吹落，飄飄蕩蕩落在他的腳邊。

    沈逐溪的視線隔著繚繞的煙霧對上她的。

    良久，他掐滅還剩下半截的煙，拍掉身上的煙灰朝她走過來。

    “拿來?！彼焓?。

    葉涼曲了曲手指，沒動。

    沈逐溪努努下巴，“不是給我買的嗎？”

    葉涼反應(yīng)過來，把水遞過去，“涼?！?/br>
    他在外面呆了這么久，一定很冷了?？墒抢锩鏇]有賣熱飲的。

    沈逐溪勾勾嘴角，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下一秒，葉涼被他抱在懷里。水瓶隔在他們之間，她的手背緊緊貼著沈逐溪的胸膛。心跳聲一下接一下地敲在她手上，就像抓住了他的命脈。

    “幫我捂一捂。”

    葉涼眨了眨眼，就這樣老老實實呆在他懷里。

    淺淺的月光被云遮住，路燈下交織在一起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良久，像是怕驚到他一樣，葉涼輕輕告訴他“大嫂已經(jīng)沒事了。”

    沈逐溪沒說話。只

    是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

    他放開葉涼，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喝下大半瓶，然后眉眼間又恢復(fù)了往日熟悉的漫不經(jīng)心。

    “水不涼，被你捂熱了?！彼α诵?，一副清俊的模樣，“葉醫(yī)生，走一走吧?！?/br>
    葉涼下了臺階走在沈逐溪身邊，半張臉埋進衣領(lǐng)里，說話的聲音有些悶。

    “你穿的太少了?！?/br>
    “嗯?！?/br>
    然后就沒人再說話。

    一路安靜地走到了停車場，葉涼打開車門，扭頭看沈逐溪站在車頭前，雙手插兜，目光幽深地望著她，“有件事我想了很久。”

    “什么？”

    “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彼垂醋旖?，痞里痞氣地對她眨了下眼睛，“葉醫(yī)生，我想跟你談戀愛?！?/br>
    說完伸出一只手朝她擺了擺，轉(zhuǎn)身走進夜色中。

    葉涼扶著車門看著他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嘴角輕輕揚起一個細(xì)微的弧度。

    蘇盼從重癥出來后轉(zhuǎn)到了住院部。之前網(wǎng)上有她出事的消息傳出，但很快被刪除了。

    說到底，這種事不能大肆宣揚，會敗壞沈家的聲譽。

    葉涼忙了一天，交班后回辦公室拿上一早買好的果籃去了住院部。

    蘇盼住的是獨立病房，環(huán)境舒適又安靜。葉涼到的時候她剛剛睡醒一覺。

    “你來了?！彼龔拇采献饋恚樕琅f蒼白，連帶笑容都透著一絲勉強。

    葉涼幫她把床搖到舒適的位置，然后在床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蘇盼搖搖頭，“挺好的?！?/br>
    她半靠在床上，身上搭著毛毯?？照{(diào)開得很足，并不會冷。旁邊加濕器噗噗噗的噴著水霧。

    “聽說你跟老二的婚約解除了？”

    葉涼微頓，“嗯?！?/br>
    “真好啊。”蘇盼往上扯了扯被子，羨慕地說，“我當(dāng)初要是也像你一樣就好了?！?/br>
    可是她當(dāng)時鬼迷心竅被感情沖昏了頭腦。得知是跟沈知錫聯(lián)姻后，不管不顧地嫁了過來。

    她以為朝夕相處后沈知錫會喜歡上自已。以為自已有能力早晚把這塊冷冰冰的石頭給捂熱。

    幾年過去，她終于看清了自已就是在癡心妄想，好端端的把自已變成了一個笑話。

    當(dāng)初蘇盼和沈知錫的婚事也是沸沸揚揚，葉涼多少有所耳

    聞。

    可是面對此時的蘇盼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好解釋到“我只是覺得我們不合適?！?/br>
    “也許吧。不過別看沈逐溪成天吊兒郎當(dāng)，但他是個好男人?！?/br>
    有些話他從來沒說過，但她能感覺出來，他對沈知錫的感情很矛盾。

    崇拜又有些看不起。

    她想，他曾經(jīng)那樣激烈的抗拒聯(lián)姻，多少是受了他們的影響。

    最初她以為自已的結(jié)局是個皆大歡喜的喜劇?？墒浅两诩傧笾械乃?，喜劇的內(nèi)核往往是個悲劇。

    現(xiàn)在，結(jié)果一目了然。

    她愛了沈知錫七年，所有感情都了結(jié)在一瓶安眠藥里。

    “我知道?！边@句話葉涼是同意的。

    初見沈逐溪的時候她一度認(rèn)為他是個混不吝，脾氣差不好惹，是個極難相處的人。

    可是接觸下來發(fā)現(xiàn)他就像那種外冷內(nèi)熱的人，經(jīng)常用酷酷的外表做一些可愛的事。

    想到這，葉涼不自覺地彎起嘴角。

    “你想什么呢？”蘇盼問。

    葉涼回神，不自在地否認(rèn)“沒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