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25日

    8

    無力挽回

    雪一直下。仿佛連世界都在欺負璃奈。

    "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呢。……"

    璃奈一邊喃喃自語，一邊路邊的一個公交車站里避雪。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只有自己。但她覺得這樣反倒更好，反正誰都不會幫我，倒不如不要讓人看到自

    己現(xiàn)在可憐的姿態(tài)。璃奈想著。

    "鳴宮小姐，的……明明是你們家庭的問題。為什么要，把我也……"

    璃奈原來作為孝一的生活，雖然不能說諸事順遂，但是也是無風無浪。而把

    這種生活盡數奪去的，把她強加進這種人生的原璃奈無疑是罪魁禍首。

    因為她，璃奈被置于這個地獄之中。

    "為什么……我……老子，為什么？為什么??？"

    璃奈已經不會再為過著這種家庭生活的人抱著任何一絲同情了。再怎么忍耐

    也是有極限的。必須變回去。這樣的話，現(xiàn)在還可以挽回——

    "但是，怎么可能呢……"

    如果這次交換身體是個意外或是什么天災，可能還有希望變回去。但交換身

    體的是孝一的意愿。璃奈把自己的生活交給他。把自己的人生，身體，所有的一

    切都掉換了過來。

    這樣的事情還要說變回去根本是不可能的。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璃奈，不

    可能會有誰來保護她了。而孝一，現(xiàn)在應該過著全新的人生吧。

    現(xiàn)在的孝一一定笑著生活，自由地，活得像個男人一般。

    "嗚嗚，嗚嗚，嗚哇……！"

    但是還是想變回去。明明是作為璃奈本應過的生活，它從來不屬于孝一。

    璃奈大聲的哭泣著，半蹲著，眼淚把連衣裙打濕了。

    無論她許下什么愿望，都不可能實現(xiàn)了。璃奈將永遠無法成為孝一。這個女

    孩的身體是璃奈的，現(xiàn)在作為一名女性的生活也是她從今往后的人生。

    鳴宮璃奈的未來是她手中僅剩的東西。

    "還給我。……還給我啊……！我一點都不想當一個女孩子……哪怕原來的

    生活很無趣，但我都還是能滿足啊……這種，這種除了好看一無所有的身體…

    …有什么用啊！"

    "雖然對你很抱歉，但那是不可能的。"

    "……啊"

    璃奈轉過頭來聽著這突如其來的聲音，睜開了眼睛。沒有看錯，是從前每天

    都能看到的面孔，本來的璃奈，也就是孝一的臉龐。

    "鳴宮小姐，……"

    "不對喲。老子現(xiàn)在是孝一。鳴宮璃奈是你。"

    "你還敢給我露面？！還給我??！現(xiàn)在就把我的身體還給我！把它還給我！

    "

    璃奈抓住從前的自己的胸口，好像要把喉嚨撕裂一般地喊叫起來。這肯定是

    最后的機會了。她拼命地，不顧一切地，用盡全身力氣地扯著孝一。

    但當璃奈抬頭看他時，他的臉上帶著歉意，目光低垂，什么也沒說。

    "……"

    "說話啊，快給我變回去！這是我的身體吧！"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做不到了。我不能再交換身體了。"

    "蛤……？掰這種借口……"

    目光交織在一起。璃奈眼中的當然是孝一的眼睛。但由于璃奈已經變成璃奈。

    孝一的眼神也不是從前的孝一。是被真正的鳴宮璃奈取代了的孝一。

    那雙眼睛抱歉地看著璃奈，也許不是演技。

    "真，真的嗎？我們永遠都變不回去了……"

    "不確定是因為在璃奈的身體里才能用那種魔法，還是因為老子在那次交換

    后耗盡了力量。反正這種出生就能用的東西也不可能好好理解其中的原理吧。"

    說得通。魔法非常神秘，能夠隨便使用反而很奇怪。

    故此，這種解釋被璃奈當成事實接受了。最后的希望，變回孝一，已經是一

    個永遠不會實現(xiàn)的愿望了。

    "怎么會……，那么我永遠都是鳴宮璃奈……？"

    "是，的。"

    "怎么會……怎么能這樣……"

    璃奈的雙腿失去力氣。她坐在被雪打濕了的地面上，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的

    衣服都被融雪弄濕了。

    璃奈的心中充滿了絕望。

    "……你為什么不回我家，不對，是你本來的家？"

    "回我家……？"

    "那種人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把她的生財工具扔掉呢？你肯定是被趕出來了吧。

    那為什么不來我家住一陣子呢？"

    "……你在說什么呢？"

    一只手伸向璃奈。是男性的有著角質的寬闊手掌。璃奈瞪了他一眼。但卻無

    法舍棄那只手。

    璃奈用扶著孝一的手站起來，和孝一一起回家?；卦瓉淼募摇?/br>
    她溜進房子里。為了避免被家人發(fā)現(xiàn)，璃奈在孝一的幫助

    下進入了房間。

    "我的……老子的，房間。"

    這是她的房間，從還是個孩子開始，已經在這里住了十幾年了。比起璃奈的

    房間小得多，但它如此讓人平靜。

    "什么，……？"

    同時，一種違和感沖上了心頭。我的房間真的有這么大嗎？為什么它聞起來

    像別人的房子，就像去朋友家里的時候一樣？璃奈想。

    "是啊，我已經……"

    她意識到了一點。璃奈已經成為鳴宮璃奈。已經不再是孝一了。所以這個房

    間不是璃奈的容身之處。這個房間的主人已經變成了在眼前，坐在凳子上的孝一。

    "你怎么不坐下來？你更熟悉這個房間吧。"

    "……別煩我。"

    雖然這樣說，璃奈還是拿出一個坐墊，在上面坐了下來。

    "啊。我，我忘了。"

    然而，璃奈忘記了自己的屁股被雪打濕了。屁股壓在墊子上，突然的寒冷使

    得她發(fā)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

    有那么一瞬間，璃奈的腦海中閃過了脫掉衣服的念頭。反正唯一會在那里的

    人是孝一，原來是璃奈的孝一。但當她把手放在下擺時，她又突然止住了。把這

    種想法從腦海中驅趕出去，璃奈坐直了起來。

    "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做？只要不被家人發(fā)現(xiàn)，你就可以留在這里。"

    "遲早會被發(fā)現(xiàn)的吧……我應該去找份工作。雖然不知道我這種沒上過學的

    流浪人士能不能找到?！?

    這種解釋包含著對孝一的諷刺。當他看著璃奈時，目光又垂了下來。

    很難去恨他。如果他看上去這么內疚。

    "……那，你為什么要來幫我？對你沒有一點好處吧。"

    "……"

    "回答我啊……你這樣我可接受不了。"

    孝一沒有說一句話。他尷尬地往地板看。但并不只是保持沉默，他好像在斟

    酌著自己的用詞。而當璃奈沉默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后，他終于開口了。

    "當得到這個新身體時，真的非常高興，因為老子迫切地想擺脫原來那種環(huán)

    境。但在這個身體里呆了幾天后，我開始平靜下來，我意識到我做了一些……無

    法挽回的事情。"

    "────"

    "但一想到要去找你，把我們變回來，我就沒什么力氣了?！绻献記]

    有意識到現(xiàn)在用不了魔法的話，就不會去見你了。我們永遠都變不回去了，好想

    跟你道個歉。"

    "……鳴宮小姐"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我奪走了孝一君的……整個人生。"

    雖然感受到不是一時逃避責任用的話語，而是從心底里發(fā)出的誠懇道歉，但

    ——

    "別傻了……！道歉有用嗎！"

    璃奈大喊大叫著。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淚水從她的大眼睛里流了出來。

    璃奈不顧一切地拼命吼叫著。

    "因為你，把我的人生變成一團糟！為什么是我？……現(xiàn)在一個沒有受過教

    育的無家可歸的女孩，如果不去賣身，怎么可能生存得下去？"

    不是說道歉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我寧愿把你把我的身體還給我，都好過你在這假惺惺地道歉！把我的身體，

    我的一切都還給我啊！還給我！"

    "……對不起，已經做不到了。"

    "啊啊……啊啊……嗚嗚……"

    璃奈舉起拳頭，盯著孝一的臉。孝一的內里是璃奈，被打已經成為了pts

    d了。但是他哪怕表露出多少驚恐的神色，他都不打算反抗。

    如果拳頭這樣揮舞下來，璃奈肯定能打到孝一。

    "嗚嗚嗚，哇哇……！你太狡猾了啊！我忍耐了這么久……現(xiàn)在什么都不是

    了！「

    但暴力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璃奈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就再也不能攥緊拳頭

    了。

    "啊啊啊啊……！太殘忍了……，為什么……，為什么是我……"

    "璃奈……老子……"

    "別碰我……！別看我……！只有你！我不需要你任何的憐憫！"

    她背對著他，拂去他慢慢向她伸出的手。不想尋求安慰，也不想被人看到哭

    臉。反正都這么凄慘了。

    所以璃奈一個人哭了起來。反正誰都不會幫自己。沒有人可以依靠。璃奈一

    直都是孤獨一人……

    "……嗚啊！"

    "老子會負起責任來！只要讀完高中，老子就去上班養(yǎng)你！我一定會照顧好

    你！就算給父母跪下來求情，我也一定會做到的！"

    "啊，??？你說什么呢？……"

    從后面抱著璃奈，孝一突然立下了這種誓言。

    璃奈試圖甩掉他，但敵不過男人的力量。孝一絕對不會放開手。

    "你當然應該恨我，鳴宮璃奈，但是……老子永遠不會讓你不開心，盡管依

    靠我吧！".

    "怎么可……！"

    "拜托了……一定會讓你幸福的。老子會承擔起一切的責任。"

    這話說得理所當然，璃奈甚至忘記了反抗，臉紅了。憤怒和悲傷被突如其來

    的話語沖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交織著羞恥的話語從口中溢出——

    "怎么好像在求婚一樣……"

    "如果這就是你想要的依靠的話，這就是求婚"

    帶著開玩笑的感覺，但是這確實是求婚。璃奈身體變得僵硬，是因為被孝一

    在背后緊緊抱著的緣故，她覺得有點害羞，用微小的聲音稍作抵抗。

    "你這個……我是男人?。?

    "老子也是一個女人，現(xiàn)在我們只是反過來了。"

    "明明都還沒有好好說過話……"

    "我們會互相了解的。事實上，沒有其他人比我們更了解對方了。"

    這都是空話。璃奈覺得他只是為了控制當下的情況而突然說出來的。這個男

    人，孝一，鳴宮璃奈，就是那個奪走自己一切的人……

    "我理解發(fā)生在你身上的一切。我就是萬惡之源。但我還想要更加理解你。

    "

    "……"

    "我是你的盟友。"

    "嗚。嗚嗚……"

    不行，必須要忍住。璃奈快要堅持不住這種憤怒的神情。此時，她才發(fā)現(xiàn)，

    抱著自己的手腕緩緩放松了力氣。即使是璃奈這么細小的手腕，也很容易抽出去。

    完全不能接受啊。不能接受自己和一個奪走自己一切的，現(xiàn)在還要說著這種

    漂亮話的人在一起。但是，被這樣一個男人抱著的安全感使得璃奈逐漸軟下來。

    "啊啊……嗚嗚……嗚！"

    孝一用厚實的手臂抱住她的胸口，璃奈抽泣起來，她覺得自己不能這么做，

    但是已經不能在忍耐這種寂寞了。孝一給了璃奈一直想要的依靠。

    這種安全感和幸福感淹沒了任何關于對方是誰，或者璃奈是否真的是個男人

    的想法。在這只有兩個人的房間里，璃奈一直哭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