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他正蹲著,手伸長架在膝蓋上,手指間夾著一根燃到一半的煙,看不清表情。他穿著暗灰色的無袖t恤,從付行云的角度能看到他手臂內側的紋身,是一段聲音波紋,是屬于付行云的聲音波紋。 付行云猶豫地踏出一步。 突然,從聞逝川身后出來了另一個男的,年輕高挑清秀,他自后面伏在聞逝川身上,態(tài)度親昵。聞逝川手上的煙落在了地上,有些不耐煩地反手要把背上的這個男的拉開。那男孩像被融化的棉花糖似的,沒有骨頭,去親聞逝川。 付行云瞳孔猛地收縮,他死死地盯著,看見聞逝川原本要拉開人的手頓住了,那只手落在那個男孩的后頸,拇指停在頸側——這是從前他們接吻時的舊習慣。 他順著巷子落荒而逃,一路回到機場,坐了能買到的最近一班飛機回去。 回去找聞逝川,是舊情難忘也好,是夸耀自己的一炮而紅也好,付行云設想過很多個結果,他們可能會舊情復燃**,也有可能冷嘲熱諷大吵一架,但他沒想過結果居然是這樣。 沒有人有義務一定會在原地等你,付行云冷靜地想到。 此時此地此刻,付行云在這個昏暗狹窄、充滿霉味的雜物間里,突然想起來了,四年前那個年輕高挑清秀的男孩,就是陳忻。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一旦想起來了,付行云發(fā)現(xiàn)自己記得牢牢的。 果然,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聞逝川沉默著,看著瞪大眼睛不住喘氣的付行云,他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唇,嘴唇上還殘留著付行云的味道。聞逝川以為付行云是因為怕被發(fā)現(xiàn)才推開了他,他偏過頭,聽了聽外面的動靜,說道:“外面好像沒人了?!?/br> 付行云低著頭,隨口應了,他想走,但高大的聞逝川把雜物間的小門堵得嚴嚴實實。 “能讓讓嗎?”付行云問道。 聞逝川用舌尖頂了頂口腔內側,舌尖有點隱隱刺痛,應該是剛才親吻時被付行云咬到了。明明親吻的時候唇舌都是熱情如火的,這時候說出來的話卻是冷冰冰的,像寒冬臘月的冰雪。 聞逝川側過身,讓出路來,付行云低著頭要走,空間狹窄,連轉身的空隙都幾乎要沒有,他們胸膛貼著胸膛,呼吸相聞。 “我今天看了個劇本”聞逝川突然說道。 付行云抬頭:“什么?” 聞逝川看著他形狀如桃花瓣一樣的眼睛,還有親吻過后紅潤的唇瓣。聞逝川小聲說道:“那個劇本很好,我打算接下來拍,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發(fā)給你看看?!?/br> 付行云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聞逝川鼻端聞到了付行云的香水味,很淡很干凈,好像稍不留神就要溜走了。 “如果你” 付行云的眼睛越瞪越大,迅速地打斷了他:“你這是在可憐我嗎?” 聞逝川不知道為什么付行云的腦子會拐到這個彎上面,他皺著眉,分辯道:“不是,我” 不等他繼續(xù)往下說,付行云迅速地擰開雜物間的門,一團燃燒的火似地往外沖,順便反手重重地把門摔上,門板差點撞到來不及躲開的聞逝川鼻子上。 作者有話說: 會覺得小付很作嘛,第一次寫這種類型的主角,不安… 第20章 行云 發(fā)布會的效果還不錯,起碼輿論開始扭轉過來一些了,付行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公關的結果還是大眾回過神來了,畢竟在這件關于付行云家庭的陳年舊事里,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受害者。 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人們傾向于體諒弱者。 章庭向付行云道歉了,懇切地請求付行云原諒她那天魯莽的提問,并且邀請付行云再進行下一次直播采訪,內容就是關于他在發(fā)布會說的事兒。 付行云沒答應,但也沒說死,只說自己最近的狀態(tài)不好,之后再說。 倒也不是因為他恨上了章庭,他沒有。娛樂圈里誰也不是慈善家,無利不起早,他從直播間匆匆離開的視頻點擊率漲得飛起,某種程度上來說甚至算是雙贏。 做人嘛,只要你不把自己的痛處當回事,那就不再是痛處了,只是付行云目前還做不到,父母的事是一件,他對聞逝川的余情未了也是一件。 是的,當他回到了家里,坐在沙發(fā)上發(fā)呆,卻開始無意識地搓起自己嘴唇的時候,他就恍然大悟了,他對聞逝川確實余情未了。他回到臥室,將被蹬到了地上的那床被子又撈回來,裹在身上,裹住腦袋,時隔多天,他試圖嗅聞出聞逝川的味道。 付行云喜歡裸睡,他把居家服全部脫了,扔到一邊,用**的皮膚去摩挲觸感良好的被面,他的嘴唇還在發(fā)燙,貼在微涼的手背上,很快手背也熱起來了。 被子拱起一個小山包,窸窸窣窣。 付行云在回憶,他回憶的是他和聞逝川的一次,他最滿意的一次,也是這幾年里他回憶得最多的一次?;貞浀拇螖?shù)太多了,導致里頭的好些細節(jié)都有點亦真亦假,不知道是真的發(fā)生過,還是付行云自己在回憶中補上去的。 那是在凌晨,聞逝川通宵剪片子,付行云半夜醒來給他煮宵夜。他們住的地方條件很不好,地下一層整整一條走廊八個房間,共用一個走廊一個洗手間。凌晨到處都靜悄悄的,付行云的宵夜剛煮好,關了火都還沒來得及盛到碗里,聞逝川就完成了剪輯到廚房里從背后抱住他咬他的后脖子。 他們開始做,公共的廚房沒有門,凌晨寂靜的走廊,每一家的大門都緊閉,除了付行云壓抑的呻吟就沒有別的聲音了。聞逝川伏在他身上,沉甸甸汗津津,沙啞著通宵后的聲音,哄他:“叫出來。” 那天,聞逝川把他的幾聲呻吟用手機錄了下來,將聲音轉換成聲音波紋,紋在了右手手臂內側。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付行云一見到那處紋身就臉紅。 付行云閉著眼睛,放任自己沉湎在回憶里,當他渾身是汗地掀開被子大喘氣的時候,他又在賢者時間里茫然起來了。他一躍而起,穿好衣服整理好儀容,將弄臟了的被子扔進洗衣機里,開車出門。 他去找孟清。 車才開出小區(qū),他就發(fā)現(xiàn)后面有車在跟,大概率是記者,不遠不近地跟著,他也不在意。車開了一個多小時,到了一個郊外的別墅區(qū),記者的車在門衛(wèi)那兒被攔了,付行云開了進去。這里比起小區(qū),更像一個大型療養(yǎng)院,背靠青山,獨棟的別墅和別墅之間隔老遠,綠化覆蓋率極高,是讓人心情愉悅的地方,付行云自己都不自覺放松了很多。 大門開了,付行云邊進去邊說:“是個好地方?!?/br> 孟清穿一件灰色的長針織外套,站在樓梯上等他。孟清看起來還是瘦,但精神狀態(tài)比閻星馳葬禮上好多了,整個人神色都很平和。明明倆人只是一小段時間沒見,但這中間發(fā)生的事情太多了,導致付行云都有點兒恍如隔世。 “到外面坐坐。”孟清說。 孟清領著付行云到了別墅背面的院子里,那里有個玻璃花房,里面溫度濕度都剛剛好,錯季的花一起開放。孟清捧著一杯熱茶,看著付行云,說道:“最近辛苦了。” 付行云短促地笑了一聲,環(huán)顧四周,說道:“我還以為你在這兒不問世事呢,都知道?” 孟清說:“最近精神狀態(tài)好一些了,不需要醫(yī)生二十四小時看顧,也關心點兒外面的事?!?/br> 付行云知道他狀態(tài)差,沒想到竟是需要醫(yī)生二十四小時看顧的程度,一時間,他自己的那些煩惱倒不好意思說出來了,他猶豫著,低頭一點點喝茶。孟清還是看著他,孟清總是這樣,以前當經(jīng)紀人的時候就這樣,雷厲風行但聲音眼神總是很柔和,像永遠理解你包容你,有時候付行云看著他都覺得有些自行慚愧。 “不打擾你,我先走了。”付行云站起來。 “等等,”孟清說,“有個劇本找你,電影劇本,你看看?” 付行云驚訝道:“什么劇本?怎么會找你?” 孟清說:“小江發(fā)給我的,他說你肯定不想接,所以發(fā)給我看,讓我勸你接?!?/br> “他為什么說我不想接?” 孟清說:“你看看吧?!?/br> 他拿過來打印好的厚厚一疊劇本遞給付行云,然后把整個玻璃花房留給付行云一個人。付行云翻開劇本,編劇不認識,導演一欄赫然寫著“聞逝川”三個大字,陽光透過花房的玻璃把閃爍跳躍的光斑打在那個名字上,看得付行云有些晃眼。 他分神想道,娛樂圈里聰明人太多了,小江絕對排不上號,但小江有種奇怪的直覺,而且往往很準,這也是付行云留下他當助理的原因。他沒猜錯,付行云的確不想接這個劇本,但既然都到了手上了,而且是孟清親手給他的,那也不妨看看。 看看而已,看看而已。 付行云想,邊想邊往下看。當他整個劇本細細瀏覽一遍合上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兩個小時了,太陽漸漸下山,玻璃花房水池里的睡蓮合上了花朵。 孟清重新推開花房的門進來,說:“看完了?接嗎?” 付行云看著劇本封底的空白頁發(fā)愣,他發(fā)現(xiàn)他沒有剛開始那么斬釘截鐵了,“不接”兩個字一時間竟然擠不出來。 孟清也不催他,只是說:“你把本帶回去看吧,再想想?!?/br> 付行云點點頭,劇本卷著攥在手里,走之前,他讓孟清別送了。 “你繼續(xù)好好休養(yǎng)吧?!?/br> 孟清笑著點頭。付行云清楚地看到,他的笑意并不達眼底,他的眼底還是有著難以掩飾的疲態(tài),他的這個療養(yǎng)別墅的擺設,總給付行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閻星馳。 付行云有幸去過一次閻星馳的家,在他去世之后,那兒的擺設和孟清這兒差不多。 付行云開車離開,記者的車居然還蹲著,又跟著他一路回家。付行云壓根不在意,他也沒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值得記者說的,他的所有注意力都在那個劇本上面。劇本被他擱在副駕駛座上,雪白的封面赫然寫著電影名——《行云》。 作者有話說: 小寡婦又出場了 大家可能沒注意,車呼嘯而過(。) 第21章 向晚 沒過兩天,付行云就知道記者有啥值得說的,還是那老三樣。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打聽出來孟清住在那兒的,標題也寫得酸里酸氣的,說他受舊事打擊,上門向舊時情人尋求安慰,在舊情人的別墅一待一個下午。沒砸出什么水花,付行云也就笑笑,迅速滑過去了。 有另外的事情占據(jù)他的心神。 小江在電話里小心翼翼地問他:“哥,咱們和編劇導演碰個頭?!?/br> 付行云躺在沙發(fā)上,故意裝傻,問道:“哪個編劇哪個導演?” “就那個啊,孟哥給你看的那個啊?!?/br> 付行云拖著聲音說:“那個啊,我說接了嗎?” 小江著急地說道:“這本子孟哥都說好啊,而且聞導最近勢頭正猛,大家都盯著他的新片呢。再說了,這個本子和哥你的名字一樣啊,多有緣,多有看點,你不再看看嗎?” “先碰個頭看看吧?!备缎性普f。 “哎,好好好,我這就聯(lián)系安排?!?/br> 付行云從沙發(fā)上坐起來,連忙警告道:“我沒說接啊,你別把話說滿啊。就說不一定接,知道嗎?” 小江滿口答應著掛了電話。 等到碰頭的那天,小江負責開車,地點是他定的,定的付行云最喜歡的一家江邊的紅酒會所,付行云專用的包間,高層大窗景就對著江,一覽鬧市夜景。小江在時間上從來沒出過錯,停好車時,預留了五分鐘電梯時間,估計進包間的時間就和約定的差不離。 但停好車后,付行云偏偏在車里硬是磨蹭了十分鐘才下車。 上樓之后,包間里已經(jīng)有人了,聞逝川一個人坐在窗邊。付行云在他對面坐下,兩人還沒說話,小江就笑著說:“云哥、聞導,你們先聊,我去叫點吃的喝的。” 哪里需要他去叫啊,這個紅酒會所是付行云常來的,都不需要去叫,估計待會兒就有人按著付行云往常的習慣送東西上來了,但小江還是腳底抹油地溜了,讓付行云再一次打心底里佩服他這種趨利避害的直覺。 聞逝川還是穿著他常穿的無袖t恤和牛仔褲,一點兒都不像個小有名氣的導演。付行云的目光飛快地從他手臂紋身上收回來,看向桌面上擺著的劇本,揚了揚下巴,傲慢地說道:“說說?” 聞逝川看著他,說道:“等編劇來說吧,她上洗手間了?!?/br> 又沉默了,好像上次在狹窄雜物間里的吻已經(jīng)煙消云散,連點余熱都不留。付行云被他噎了一下,看向窗外,心里很不得勁。幸好沒一會兒,小江回來了,劇本的編劇也跟著進來了。 很意外,這個編劇付行云居然認識。 是一個黑色自然卷的年輕女生,穿t恤牛仔褲,五官不出色,只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看人的時候直勾勾的,野性十足。付行云知道她,她是聞逝川那部《人生海?!防锏呐鹘?,她在里頭叫“小乖”,劇本上寫著她的大名,余向晚。 聞逝川很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神色,問道:“認識?” 付行云移開目光,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看了他的電影,掩飾道:“之前不認識,現(xiàn)在認識了,余編,幸會?!?/br> 付行云站起來想和她握手,余向晚卻徑直坐下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付行云要和她握手,仿佛受了驚似的,匆匆地握了,好像握的不是付行云的手而是什么奇怪的東西。 “抱歉,我”余向晚匆匆喝下一大口檸檬水,說道,“唔之前沒這么正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