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付行云的眼淚有些止不住了,他迅速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赤著腳踩在木地板上,難為情地反復抹去眼淚。房間里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可能是因為付行云的情緒過于逼真和外放,這回連余向晚都有些尷尬了,仿佛不小心偷窺了別人的私生活。 她迅速尿遁跑出去了,娃娃臉男助理也跟在她后面落荒而逃。 付行云從沙發(fā)后面拿回他的鞋,坐著穿,但穿得不太順利,因為他的眼淚還在往外冒,壞掉的水龍頭似的,他得不停地邊吸鼻子邊抹,實在丟人。更丟人的是,聞逝川還呆在那兒呢,將他的窘態(tài)盡收眼底。 付行云的聲音有nongnong的鼻音:“你先出去一下可以嗎?” 聞逝川沒有聽他的,蹲在他面前,拂開他因為擦眼淚而濕漉漉的手,一手握著他的腳踝,另一手幫他把鞋子套上。從付行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頭頂?shù)陌l(fā)旋,他沒忍住,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滑到下巴上,沒來得及擦就落在聞逝川的手背上。 好像被眼淚燙到了似的,聞逝川的動作停了停。 鞋子已經(jīng)穿好了,付行云重重地吸了吸鼻子,總算是止住了眼淚。他找到剛才擱在一邊的墨鏡,重新戴上,把紅眼圈遮住,轉(zhuǎn)身開門就走了。他走了好一會兒,余向晚才走進來,房間的窗簾已經(jīng)拉開了,午后的陽光傾瀉而入。 聞逝川正在反復回放剛才幾分鐘的試戲片段。 “走了?”余向晚說,“本來還想讓付老師多試幾段的,不過剛才的效果挺好的,看得我都難受了,咱們可以定個時間勘景開機了吧” 聞逝川沒理她,自顧自從抽屜里摸了個優(yōu)盤出來,把這段拷進去。 余向晚問:“拷回去干嘛?” 聞逝川說:“看啊,還能干嘛?” 余向晚一臉壞笑地說道:“誰知道呢?” 聞逝川面無表情地抬頭看她一眼,她連忙收了笑,用手在嘴巴上比了個拉上拉鏈的手勢。 作者有話說: 看到這里的朋友,請?zhí)鹗郑约旱男?,問自己三個問題,收藏文章了嗎?收藏作者了嗎?留了評論了嗎? 第25章 我知道 聞逝川和余向晚挑的拍攝地點是千里之外的一個西南小城,他們倆帶著團隊已經(jīng)提前勘過景了。兩個月后,付行云帶著助理小江和他們一起飛過去。 付行云已經(jīng)在社交平臺上透露了自己即將出演的消息,有熱度傻子才不蹭,更何況他都在過氣的邊緣反復試探了,更要努力打造自己激流勇退、潛心研究演技的形象挽尊一下。他也沒明著說,半遮半掩地拍了下劇本封面。 粉絲都是支持的多,但也有些不太和諧的聲音,無非是讓他別糟蹋好劇本了,換有實力的來。付行云這會兒倒不覺得心煩了,心情好得很,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走機場。 機場有知道行程特意來守著的粉絲,帶了鮮花禮物,舉著寫他名字的牌,秩序井然。付行云也好心情地一個個簽名,小江幫他去辦值機托運,他被幾個安保圍著,一個個地簽名合影。 突然,有人來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該走了?!?/br> 付行云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是聞逝川。 聞逝川帶著團隊去西南勘景了,一去就是兩個月,高緯度的陽光把他曬得黑了不少,原本淺麥色的皮膚都曬深色了,瘦了一些黑了一些,顯得五官與身體線條都更利落一些。頭發(fā)長長了,又重新扎起來,無袖體恤牛仔褲,站在精心打扮的付行云旁邊并不遜色。 付行云發(fā)現(xiàn)他的粉絲里有悄悄在拍照的。 他隨身有個手提包,為了空出手來簽名,隨手放在了腳邊的地上。聞逝川很自然地彎腰要幫他提起來,提了一半見付行云從墨鏡上沿盯著他,意識到有些尷尬,放也不是提也不是。付行云連忙接過來,回身朝粉絲們告別,一塊兒過安檢去。 機票什么的都是聞逝川那邊解決的,付行云沒去管,登機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是小航空公司的小型飛機,經(jīng)濟艙。付行云和聞逝川挨著坐,兩人腿都有點伸不開,聞逝川站起來放行李的時候頭差點撞到行李架。 付行云窮怕了,紅了之后就沒委屈過自己,怎么坐都覺得不舒服,雖然沒說什么,但rou眼可見地不高興了,墨鏡也沒摘,只看窗外。聞逝川也沉默著,連句“經(jīng)費緊張”之類的場面話也不說。 整個行程大概四個多小時,付行云戴著墨鏡,閉目養(yǎng)神,打算一路睡過去,沒想到倒是真的睡著了。睡得還算舒服,飛機有規(guī)律的轟鳴聲像安眠曲,等付行云迷糊著睜眼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和聞逝川腦袋挨著腦袋,聞逝川也睡著了,呼吸平穩(wěn)。 付行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墨鏡被摘了,放在旁邊,窗戶的遮光板也被拉下來了。他沒動,怕把聞逝川弄醒了兩個人尷尬,他發(fā)現(xiàn)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一點點隨著聞逝川的節(jié)奏平穩(wěn)了下來。 聞逝川皺著眉哼了兩聲,可能快要醒了。 付行云轉(zhuǎn)念一想,只要我不覺得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他定定地睜著眼,瞪著聞逝川。聞逝川帶著困意睜開眼,兩人四目相對,頭頂著頭,肩膀挨著肩膀。像是在比誰不眨眼的時間長,誰都沒動,也沒移開目光。 失策了。 聞逝川沒怎么樣,付行云的心臟倒是砰砰跳起來,臉頰開始發(fā)燙,耳根也熱熱的。主要是聞逝川的眼睛太過好看,眼窩深邃,還帶著一點沒睡醒的懶洋洋,像打盹的大貓,就這么看著他。 付行云在自己露餡之前,迅速地撇開頭看向窗外。正好是黃昏,夕陽像傾瀉的顏料盒,染紅了所有的云朵。付行云的心臟猶自砰砰直跳,聞逝川在旁邊伸懶腰,礙于位置狹窄,伸懶腰也伸得縮手縮腳的。 此時,付行云想起當年和聞逝川分手的時候,自己發(fā)的毒誓。 “你等著吧,聞逝川,等我紅了,在看你一眼我他媽是豬!” 付行云憤恨地想到,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jīng)豬了千遍百遍了。 十月份的西南已經(jīng)不太熱了,尤其是太陽下山之后,穿著單衣都有點兒冷。機場降落的城市并不是他們的目的地,他們又輾轉(zhuǎn)乘綠皮火車,要坐過夜。雖然這么多年過去了,火車都已經(jīng)比多年前舒適很多,但付行云還是十分難受,從身到心的難受,因為這讓他想起他離開聞逝川那年坐的大巴,顛簸、味重、心情茫然。 付行云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明星的樣子,大晚上的墨鏡已經(jīng)摘了,妝也掉得差不多了,在機場就已經(jīng)把修身的襯衣長褲換成舒適的t恤牛仔褲。 當時聞逝川和團隊勘景之后和付行云大概說過拍攝地的情況,付行云其實已經(jīng)心里有點數(shù)了,而且他感覺,這種艱苦的拍攝過程,正好是個極吸睛的賣點,他也就逆來順受了。 只是坐過夜火車的感覺比他想象中的要差更多,大概是從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付行云壓根兒沒有睡著,他覺得枕頭被子都有股霉味。他摸出自己的香水噴了一遍又一遍,強迫自己閉上眼睡覺,只是窗簾太薄,壓根擋不住外面極偶爾閃過的路燈。 付行云干脆睜開眼看著窗外發(fā)呆,車里有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他覺得煩躁,摸出香水又噴了一次,下面鋪位傳來了一聲噴嚏,付行云扒著床沿往下看,正好看見聞逝川在搓鼻子。付行云扒著鋪位,有些笨拙地爬下去,腳一下沒踩準踩到聞逝川的小腿上,聞逝川悶哼一聲,付行云忙挪開腳。他別別扭扭的,不愿意坐在聞逝川的鋪位上,站著穿鞋子,搖搖晃晃地站不穩(wěn)。 付行云走到火車車廂之間的吸煙區(qū),他點了根煙,可以看到窗外飛快后退的樹影、起伏的群山還有星星。他抽了半根煙,門被拉開,聞逝川也來了,手上也夾著煙。兩人對視了一眼,付行云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仍然看窗外。 耳邊響起打火機打火的“喀嚓”聲,不知是不是打火機沒油了,他好幾次都沒點著,付行云頗有些幼稚地幸災樂禍起來。 突然耳邊一熱,付行云旁邊就是車廂壁,退無可退,他睜圓了眼去瞪湊過來借火的聞逝川。聞逝川叼著煙,將煙頭湊到付行云的煙頭旁邊,不一會兒,煙就被點著了。他手指間夾著煙,沒有退回去的意思,分走了付行云一半車窗,和他擠在一處。 付行云也叼著煙,看著窗外,粗略地回想了一下和聞逝川重逢以來發(fā)生的事情。 影視城重逢,一起上訪談,應激反應時被照顧,發(fā)布會后接吻,現(xiàn)在合作電影。付行云邊想邊有種不真實感,而陳忻的存在連同他們分開這幾年,這些彼此遠隔千里、沒有對方參與的歲月,都像一根刺,梗在他的喉頭,讓他清醒,尤其是陳忻還把他害得這么慘。 他們有時針鋒相對,有時候又猛然越界。 付行云看向聞逝川,看向他面無表情地抽著煙的樣子,冷不丁地說道:“你記得的吧,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br> 聞逝川吐出一口煙,含糊地應了一聲。 “如果不是我們要一起上綜藝,我要拍你的電影,我們可能都不會再見面了?!备缎性泼鏌o表情地繼續(xù)往下說,仿佛一個頑皮的孩子,非要在平靜如鏡的湖面扔石子。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付行云以為聞逝川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他碾滅抽了一半的煙,說道:“我知道?!?/br> 然后他就轉(zhuǎn)身走了。 付行云愣愣地站在原地,煙灰落在他的鞋面上,他扔進湖心的小石子全然沒有掀起波瀾,這種感覺憋悶得讓人難受。 作者有話說: 大家雙節(jié)快樂~ 第26章 初戀 他們下火車之后又輾轉(zhuǎn)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大巴,停在一個隱藏在山間的旅游小鎮(zhèn)里。在離旅游小鎮(zhèn)十公里外有個聚居小鎮(zhèn),住的都是在旅游小鎮(zhèn)里工作的人,以及他們的家人,青壯年少,老人小孩居多,他們路過的時候,在路邊乘涼抽水煙的老頭都在看他們,仿佛他們是什么動物園里的珍奇生物一樣。 聞逝川的團隊已經(jīng)帶著攝影器材提前來了,租了同一棟小樓里的幾間房。并不算新的小樓,兩人一間,付行云獨自一間,因為他住的地方也是拍攝場景之一。 付行云不帶任何期待地打開了他住的那間屋子,卻發(fā)現(xiàn)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里頭除了必須的桌椅床柜之外,其他東西都是沒有的,甚至被子都只有被芯,沒有被套,像是毛坯房。房子空空蕩蕩,仿佛風穿過都有回聲。 付行云驚呆,都有點兒控制不住表情了,僵硬著關(guān)上剛打開的房門,企圖和這間破房子解除關(guān)系。他看向旁邊一間,聞逝川和小江住他們旁邊,余向晚和娃娃臉男助理小何住再旁邊,小何戰(zhàn)戰(zhàn)兢兢,仿佛被狼叼住脖子的小狗。 余向晚一巴掌拍他背上,說道:“干嘛,怕我吃了你啊?!?/br> 他們的房間并不像付行云那間那樣,他們的房間雖然簡單,但東西齊全,看著就是能直接住人那種。 “導演,我這房間沒弄錯吧?”付行云耐著性子,禮貌地問道。 他這語氣過于禮貌客套了,弄得聞逝川差點兒沒反應過來這是在叫他。自從下了火車,付行云和聞逝川相處都是這副“相敬如賓”的樣子,就和一般不熟的導演和演員一樣。當事的兩人倒沒表現(xiàn)出什么,隨行的其他人卻很不習慣,余向晚天天輪流打量他們倆,滿臉寫著“看戲”兩個字。 聞逝川進門的腳步頓了頓,說道:“忘了跟你說了,這房間里起居的東西你得自己置辦,等我放下東西和你一起去,這樣你才能最快融入這個環(huán)境?!?/br> 要不是付行云知道聞逝川對待電影從不含糊,他都要以為這是在故意為難他。 聞逝川是在電影學院正兒八經(jīng)上了三年的,他初中時跳了一級,遇到付行云那會兒他剛剛肄業(yè),十九歲。他的理念是斯坦尼那一套,體驗派,演員要真聽真看真感受,付行云稍一思考就明白他的用意了,但心里還是有點不爽。 大家都安頓好了,聞逝川領(lǐng)著付行云出去購置東西。 小鎮(zhèn)不大,從這頭走到那頭可能只需要半個多小時,就和每一個普通的經(jīng)濟不發(fā)達小城鎮(zhèn)一樣。但這兒比那些城鎮(zhèn)更加冷清,勞動力基本上都不在,全都去了旅游區(qū)工作,付行云一路上都沒見過年輕人,到處都顯出冷清。 聞逝川因為來勘過景了,很熟悉這兒,路上甚至和幾個抽水煙的大爺打過招呼。他的皮膚不比長期住在這兒的人黑,氣質(zhì)也和他們不同,但卻是毫無違和感地融入了。倒是付行云,有種格格不入,他開始還帶著墨鏡,漸漸的也就摘了,揣進兜里。 他們倆到了一個雜貨店,面積不大,賣的東西不少。 付行云按著自己的心意選,聞逝川時不時根據(jù)實際的拍攝需要給點建議。雖然還是客客氣氣的工作狀態(tài),但付行云又想起了他們以前一塊兒租房子、添置東西的時候。付行云其實很不喜歡和別人一起住,他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幾乎都在福利院過,人多,永遠找不到獨處的空間。 但聞逝川是他的初戀,試問有誰不想和初戀住在一起呢? 恍惚間,他們雜七雜八置辦了一大堆東西。 付行云還順手拿了個陶瓷小狗擺件,和他家里的那個很像,家里的那個是當時分手的時候付行云帶走的,這么多年都沒扔。他們以前的出租屋太小,房東也不允許養(yǎng)寵物,付行云想要小狗,想要得不得了,但只能買小狗擺件。 分手時,付行云唯一帶走的、屬于兩個人的東西,就只有這個小狗擺件。 頗有種離婚時帶走孩子的感覺,很幼稚。 他們買的東西整整裝了兩個大編織袋,聞逝川提起其中一袋,小狗擺件從大袋子里探出頭,聞逝川看了一眼,沒說話,付行云有些尷尬地伸手把狗頭摁回袋子里。 他們提著兩大袋東西過來,小江自覺地過來幫忙整理,等一切都整理好之后,正好是午后,飯點沒到,太陽曬得人都困倦了,小江自動離開,付行云一個人大字型地躺在新鋪的床上,小狗擺件在床頭的架子上。 在《行云》這部電影里,付行云演一個在西南小城的酒吧里打工的年輕男人,他日常獨來獨往,但他有一個女朋友——一個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他常掛在嘴里的女朋友。他每日上班下班,沒有朋友,一下班就回家陪女朋友。他的女朋友在隔壁棟買了一間二手房,正在裝修,他沒事兒的時候就過去監(jiān)工。 電影的一開始,一切都是平淡的,近乎乏味,唯一有些刺激的,就是他那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女朋友。 付行云躺在床上,回想劇本。 他看著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的陽光,那一線陽光像是表盤上的指針,隨著時間,一點點移動。他聽著窗外傳來的人聲車聲,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他一個人在房間里,任由時間從他身上流過去。 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付行云突然想道。 他沒有系統(tǒng)地學過表演,以前在學習讀書時成績也是吊車尾,高中后就沒讀書了。他以前從來沒有這樣徹底地明白過斯坦尼那一套理論,現(xiàn)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什么是真聽真看真感受。 在這樣一間房間里,東西都是他買的,他熟悉,但他又那么陌生,他住在這兒又不住在這兒,他孤單又麻木,悵然若失。 他近乎自嘲地想到,聞逝川和余向晚在電影上真的有一套。 作者有話說: 你們覺得這種程度會虐嗎?哪里虐了! 第27章 舉手之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