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晟坐在在書桌前看書。

    我收回目光，盯著床榻頂端，屋內(nèi)檀香縈繞，窗外有零星地蟬鳴。

    應(yīng)是夏季。我重又看向蕭晟，沒弄明白現(xiàn)在的狀況，我搞不清自己是在蕭晟制造的夢境中，還是在我的夢中。蕭晟在認(rèn)真的讀書，我靜靜地躺在床上，感受著屋內(nèi)的熏香和屋外的蟬鳴，恍惚中覺得，這應(yīng)該是我自己的夢。

    “醒了？”

    蕭晟在說話，我眨眨眼睛，看著他，這時，他從書中抬起臉，一雙黝黑的眼睛看進我的心里，我體會到從內(nèi)向外迸發(fā)的情感，這情感促使我脫口而出，喚他一聲“晟哥哥”。

    冷靜地看著，我頓時明白，現(xiàn)在看到的和經(jīng)歷的真真切切是我自己的夢。

    蕭晟走到我身邊，他的眼睛里是滿滿地愛意還帶著一絲戲謔，他說，“美人賬下暖，君何不動容，梓童，你竟不夸一下我的定力嗎？”

    我聽著自己羞惱地嗔怪他，“晟哥哥你又取笑我。”

    “你昨晚累到了，本應(yīng)多休息，中午這一陣，我左右無事，便上來看你，見你睡熟，也不忍心打攪。”蕭晟扶著我坐起，然后欺身過來，在我唇上溫存片刻。

    我出神了，這個畫面仿佛和晚上蕭晟勾起我的下巴，親在我嘴唇上的場景相同，我愣愣然地被蕭晟吃了不少豆腐，又聽他打趣：“怎得還是這般羞澀？明明我們該做的，不該做的，都……”

    我抬手打了他一下，推著他離床遠(yuǎn)點，“晟哥哥，你說話再這個樣子，我就生氣了！”

    “夫人緣何生我的氣？”蕭晟一臉無辜的模樣，讓我看著只能生悶氣。

    他笑著撫著我的臉頰，“你氣鼓鼓的樣子，著實可愛?！?/br>
    “晟王，宣王爺來了，正在前殿候著。梁公公也來傳陛下旨意，宣您進宮。”樓下有人喊道。

    蕭晟高聲應(yīng)下，轉(zhuǎn)身看著我，“宣弟來了，恐怕是又要纏著你玩耍，你若身體不適，我就讓他改日再來?！?/br>
    我搖搖頭，“沒關(guān)系，正好下午無事，我陪宣王去花園里玩，你進宮去吧，陛下召見，晚了總是不好的?！?/br>
    “好，我們一同去前殿?！?/br>
    我用一個第三者的視角，聽著他們的對話，看著他們之間親密的關(guān)系和動作，總感覺沒那么真實。這個蕭晟和這個梓童，都離我太遠(yuǎn)。

    我知道自己絕不是夢里這個梓童的柔弱性子，現(xiàn)實中接觸的蕭晟也不是夢中這樣的溫柔體貼，雖然同樣在言語中帶著戲弄，夢里這個總歸是沒有惡意的。我又想到，自己本就是失憶的，那之前二十多年的我是什么樣的性格，現(xiàn)在的我也無法知道，我覺得自己有些捉摸不定，沒有一個固定的樣子，固定的性格，總是突然間就會爆發(fā)出憤怒，亦或者是陷入消沉。

    我很羨慕夢里的梓童，有自己的人生，幸福安穩(wěn)。身邊有蕭晟保駕護航，無論是精神還是物質(zhì)，在那個朝代都是十萬分之一的幸運。

    這個人就是前世的我嗎？如果我前世是因為太過幸運，才造成這輩子的坎坷，那我認(rèn)了。

    當(dāng)我的思緒回歸，我看著自己對一個比我小上五六歲的男孩伸出懷抱，那個少年錦衣華服，長相與我有幾分相似。

    他就是宣王，蕭晟的弟弟。

    宣王似乎非常喜歡我，他抱著我，對著蕭晟叫了聲皇兄，對我叫了聲皇嫂。我看到自己抬手作勢要打他，小宣王趕緊躲到一邊，又喊了一聲皇嫂。

    蕭晟心情大好，他哈哈大笑著，把宣王攬到身邊，交代他，“就這么叫，下午你別太折騰你皇嫂，她身體不適，陪你看看書，釣釣魚就可以了。不許過分?！?/br>
    宣王乖乖應(yīng)下，蕭晟離開王府，騎馬去朝上面圣。

    我用桌上的點心哄著小宣王，他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兩雙腿尚不能著地，他晃悠著雙腿，嘴里嚼著點心，“皇嫂，我還是喜歡叫你梓童jiejie，以前你一直會在皇宮陪我玩，可是你最近都不來了，以前還會和皇兄來找我，皇兄會教我騎馬馭射，你會陪我說話。”

    小宣王的聲音越來越低，噘著嘴，心情更加低落，“我在王府被老師罰背五經(jīng)，背兵法，可是我一點也不想學(xué)。梓童jiejie，你還能經(jīng)常去找我，陪我聊天嗎？”

    “我不能過多的出門，但是你可以來找我，就像今天一樣， 你來找我，我總是在的，對不對？”我勸道，“先生教導(dǎo)你的，你要聽。你晟皇兄當(dāng)年也是這么過來的，否則他如何能征戰(zhàn)沙場，立下赫赫戰(zhàn)功?！?/br>
    “可是先生說的不對！”宣王抬起頭，努著嘴。

    我問他，“先生說什么了？”

    “先生說，我要好好學(xué)書，才能戰(zhàn)勝晟王，坐上父皇的位子?！毙跽f，“可我一點兒也不想和皇兄爭什么，皇兄本身就比我年長許多，而且皇兄那么厲害。我只想一直這樣……”

    這下不僅是辛梓童，還有身為第三者的我，聽到宣王的話，心中都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宣王此時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jì)，小小年紀(jì)就有先生灌輸這些觀念，這背后支撐著的絕不是普普通通的一支勢力，更多的是蕭晟在朝野中可能樹立的政敵，一旦牽扯出來，面積一定很廣。

    我心中凌然，但是梓童卻并沒有去想太多，我嘆氣，時代的局限，致使生在局中之人，無法了解背后陰謀詭計。

    我只能祈禱，梓童會將這些事情告訴蕭晟，最起碼，蕭晟會做出一個正確的判斷。

    我看著梓童帶小宣王去花園的池塘中垂釣，宣王趴在石亭的石階之上，享受著難得的學(xué)業(yè)休息時間，和梓童從天南聊到海北，從美食聊到大臣。孩子的話題總是千奇百怪毫無章法，宣王因自小受到皇家教育，思維多少勝于普通人家的孩子，所以聊到的問題也多是先生教書時，他沒好意思問出口的問題。

    梓童讀過書，應(yīng)付宣王的問題還是綽綽有余的。兩個人并沒有專心釣魚，心思幾乎都用在了聊天上，小宣王仿佛把憋悶了幾個月的好奇心全掏出來擺在了梓童面前。

    我看著梓童一點一點耐心地給宣王解釋，也自覺難得?？赡苁切鹾丸魍L相中那幾分相似之處，才會使兩個人親如姐妹吧。

    短短一個下午，我已經(jīng)喜歡上這個聰明好學(xué)的小宣王，梓童當(dāng)然是更喜歡，不過蕭晟回來后，還是禮節(jié)性地送走了這個皇弟。

    蕭晟回來領(lǐng)著我在花園中閑步，我問他，“你一回來就是讓我陪你散步，想必是陛下說了些什么。能與我說嗎？若是煩心事，梓童也可以為你分擔(dān)一二?！?/br>
    蕭晟握住我的手，“不是煩心事，是陛下說準(zhǔn)備明年立我為儲君，他希望我今年在沙場上，再立下更多的戰(zhàn)功，收復(fù)將心，好為之后鞏固河山打下基礎(chǔ)。你知道的，現(xiàn)在諸侯紛爭不斷，稍有差池，國家難保?！?/br>
    我沉重地點點頭，梓童所了解的知識和訊息與我產(chǎn)生了共享，在這一刻，我仿佛也看見了梓童所見的時代殘酷和戰(zhàn)爭戰(zhàn)火。

    梓童拉著蕭晟說，“那陛下是讓你再次出征？你才剛回來幾天，我們不過剛剛走到一起。”

    蕭晟摸摸我的秀發(fā)，說道，“若我再上戰(zhàn)場，定不會讓你回到辛相府中。你已是我蕭晟的夫人，不需要回去了。”

    “可是，我們還沒有正式地……”

    “等我回來，我一定在皇上立我為儲君之前，先求他將你我完婚。這樣，辛相再無法阻撓。”

    我感受自己心情地抑郁，“其實爺爺并不是反對我們，他以前明明總是極力希望我們可以在一起?；蛟S是我做的這些事，讓爺爺覺得丟了臉面，才……”

    “不！”蕭晟扶住我的雙肩，讓我抬首看他，“這不怪你。事情因我而起，我蕭晟做便做了，要娶你不過是時間早晚，你我青梅竹馬，朝中上下誰人不知！若有人再敢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一定將他割舌示眾?！?/br>
    我斂了眉，“晟哥哥，你總是這般維護我，梓童心中……”

    蕭晟打斷了我的話，“梓童，我只問你一句，我再去戰(zhàn)場，恐怕又是三月，你愿意在府中等我嗎？”

    “晟哥哥這是說得什么話，我已是你的人，無論你去多久，梓童都會等你?！?/br>
    “這便足夠。我發(fā)誓，今生我若有負(fù)于梓童，就罰我在十八層地府，永世不得翻身?！?/br>
    “晟哥哥！”我趕緊捂住他的嘴，不讓他繼續(xù)說，“梓童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在府中不過等上三五個月，這又何妨?！?/br>
    蕭晟嘆氣，“我放心不下你的安全，若是戰(zhàn)場允許，我寧可將你帶在身邊，隨我一同行軍，即使苦點累點，至少我可以在你身邊護你周全?！?/br>
    我說，“晟哥哥，你放心，我每天就在書房中，哪也不去?！?/br>
    蕭晟抱了抱我，我回抱住他，通過梓童，感受到了她心底放大的不舍和不安。

    這夢中的細(xì)節(jié)，多得可怕，我生怕自己早上醒來會忘掉大半。